「就我所知的極限,這個世界是由一種人類還沒發現的力量組成。」男子撥著琴弦,向女子展開這個宇宙的奧祕。
「但是二十世紀的科學家用兩種方法試圖解開這個宇宙之謎。」男子看向女子。
「這個我知道,一個是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它往極大尺度的世界去探祕──星球、恆心、星系、星系團;另一個是量子力學,它往極微小世界去探祕──分子、原子、原子粒子、電子、夸克、微中子……」非常基本的物理學。
「可是這兩個體系竟然充滿矛盾,矛盾到根本不可以同時成立。」往宏觀或往微觀,都沒有找對路。「其實宇宙的組成,就是──弦。」
只有「弦」能夠極大,也能極小。
「弦?音樂?」女子至訝!難道這就是男子教她使用笛聲尋找礦脈的原因?
「特定的物質會與特定的弦產生共鳴。」這就是奧祕所在。
17. 聞弦音,知雅意
顏承宗遺傳了楚王的骨架,但眉目上更像王后一些。楚王雖然已經略略發福,但卻更顯出一身王者之氣,一雙銳目讓人難以逼視。王后雖然已入中年卻駐顏有術,而且一身祥和之氣,對著陳玲溫婉而笑。顯然楚國宮室甚少給她製造煩憂。
行禮之後楚王隨即賜坐,陳玲被安排在王后這一側,顏承宗則坐到楚王的身旁。
閒話了幾句之後,王后向楚王請示要與媳婦說幾句體己話。楚王自然是允了。於是陳玲隨著王后回到鳳閣,留下顏承宗單獨面對楚王。
「你有甚麼打算?」楚王看著自己最鍾愛的兒子──他的王位繼承者以及他所有寄望的對象。他太瞭解自己的兒子,更清楚昨天晚上太子府裡的一切動靜。
「回父王,兒臣想在一年後迎娶右相之女。」顏承宗不高不低地答道。
「玲兒同意?」楚王一眼就喜歡這個梁國的五公主。她必然是應天命而來,因為那一身寧靜的氣質,他還沒有從這世間的哪一個女子身上看到過。
玲兒?父王顯然很喜歡陳玲。顏承宗點點頭:「昨兒個她自己提起的。」
「即使玲兒沒有為楚國生下王儲,朕也不會同意你娶丁星卉入門。」楚王的堅持從聲調裡的冰冷直透出來。
「父王!」顏承宗抬眸,他真的震驚了。有甚麼比王儲更重要的事?
「別跟朕玩把戲。」楚王冷眼警告。「你甚麼都好,就是太重情。一個成大業的帝王不該有這種缺點。」他明白兒子的心結,那是他的一大弱點。
顏承宗默然。甚麼都瞞騙不了父王,他昨天答應要讓陳玲詐死離去,現在……
「死者已矣。」楚王繼續說道。「生命的終點不是死亡,你這個腦袋裡裝的東西更像是趙國那群逆天謗神的無神論者。」
「兒子看不見死亡之後是甚麼。」他只看見倒在他眼前的血泊與生命的終結。
「看不見就不存在嗎?楚國終究要與趙國的陰兵對戰。」楚王一想到那支邪靈的隱形軍隊就眉頭深鎖。
談起趙國那支隱形部隊,顏承宗立即想起師父的交待。
「父王,關於趙國的陰兵,這次回宮之前師父給了我一個指示。」顏承宗從懷裡拿出一張羊皮卷。他個人微不足道的婚事暫且被拋諸腦後吧!
***
陳玲與王后坐在鳳閣的正堂,在滿室薰香中,喝著香草茶湯。
她猜不出王后的年齡,楚王后無疑是她在這個世界看過的女子中最美麗的一位。但容貌還在其次,她發現楚王后還有容人的雅量。
鳳閣裡的侍女與女官都是一派自在,警醒著但不緊張戒懼,可見得楚王后是個寬容的主子。對於自己這麼一個來自梁國的媳婦,她給她如同自己母親般的溫暖感受,不帶一絲勉強與虛假。換成是陳玲自己,都沒把握做得到。
「妳有一雙靈動的眼,把妳的想法都寫得清清楚楚。」楚王后柔和地看著她。
陳玲雙手捂上自己的眼角:「真的嗎?不是您會讀心嗎?」
楚王后呵呵笑著。「妳必然有一顆不憂慮的心,才能有這麼自然天成的眼神。」沒有一絲防範,那麼的坦然,就像世上沒有值得掛懷之事。
陳玲微微一笑。她的確沒有甚麼掛懷之事,因為沒有甚麼是她想要掌握或追求的,最多,她只想自由自在地四處旅行,看遍這個世界的一切。以前不知道人的生命同時存在許多空間,現在,她會更珍惜自己的生命,因為生命還有太多奧祕等待她探索。
「為甚麼妳會這麼淡然?」楚王后是有疑問的。她從諸多管道對梁國五公主有相當的瞭解,她應該是個活潑無憂的十七歲女子,而不是這一身恬靜超塵的氣質。
但是,她更關心的是陳玲能否與承宗並肩,成為他最忠實堅定的後盾。
「母后,玲兒當然有放不下的執著,只是被皇室保護著,才能貌似無憂。」
「承宗幾年前曾經養過一隻銀鵰。」楚王后說。
那隻鵰在幼雛時因為母鵰死亡而被承宗從深山中帶回圈養,只有承宗可以接近牠而不會被攻擊。雖然牠從來沒有狩獵過,也沒有母鵰的教導,可當承宗放走牠時,牠立刻融入山林生活,毫無困難。一年後承宗發現牠與另一隻銀鵰哺育了一窩新雛。
「秉性天成。」楚王后相信自己的直覺。陳玲的確是個足以與承宗並肩的女子。若說閨閣花朵,不堪風雨催逼,那也只會是丁家那個小姐,不是眼前的這個梁國五公主。
「母后過獎了。」陳玲只能這麼回應著。
「聽說妳答應丁家那位小姐的要求,允諾承宗可以納妾。」楚王后也不拐彎抹角,直攻重點來了。
紙果然包不住火。「丁小姐是太子心中所願。」她輕巧地應著。
「心中所願?」楚王后嗤笑道。她這個兒子甚麼都聰明,就是在情字上面死腦筋。「他並不喜歡丁星卉。」
陳玲訝然。
於是楚王后把當年突圍時丁家雙生子為了保護顏承宗而一死一重傷的慘事描述了一遍,同時解釋了顏承宗為甚麼一定要娶丁星卉的理由。
「今上已經對丁家一再加恩,但承宗總是認為不夠,非得把自己的婚姻也搭上。」楚王后拍拍陳玲的手。「孩子,我們不想看到承宗錯上加錯,妳已經是我天家的孩子,可不要辜負了父王與母后的期盼。」
陳玲暗嘆了一口氣。她還能輕易保持雲淡風輕嗎?
「知道楚國皇室為何堅持只有一王一后嗎?」楚王后問道。
陳玲搖搖頭,然後聽著楚王后娓娓道來。
***
在回程的馬車上陳玲與顏承宗兩人各懷心事,一路無語。
按楚國京城規定,只有楚王與王后的車駕可以用仗儀清道,其餘皇室成員都無這種待遇,以免擾民。而且今日進宮是家禮,因此顏承宗使用的是一般的車輦而非鑲上太子徽飾的座駕。當車隊到達山腳下的內城環河大道時,一河之隔的外城環河大道傳來激烈的爭吵聲,顏承宗只想了一想就示意停車。
「太子。」顏承宗的侍衛長徐向趨前請示。
「先靜觀其變。」顏承宗微掀車帘,看著對岸二路人馬的爭執。
徐向派了一名隨扈跑過拱橋接近那群人,不久之後那名隨扈快跑回來,徐向問明經過,向顏承宗轉述始末。其實顏承宗的五感極為靈敏,河對岸的動靜他早已聽清。但他沒有制止徐向。
旁聽了一會兒,陳玲明白了。原來最近這一年來,趙國的富人陸陸續續前來楚國京城置產。初期還低調自處,並且為了互相照應,多居住在城南較不繁榮的平民區。
但這些趙國富人在趙國時的豪奢荒誕以及出入風月場所的惡習,並未因為遷居到楚國而有改變。最近更從趙國奴人中挑了大批年輕女子,接手了幾家生意較為清淡的旅店,改頭換面高掛了紅燈籠。出入這些紅燈戶的人漸漸不只是來自趙國的富戶,還增加了遊走三國的商賈、江湖人物以及楚國的部分生意人。
如今兩路人馬街頭爭道,竟是為了昨夜爭風吃醋,一方故意在白天尋事。聽口音,一方是趙國人,另一方則是楚國人。
路人圍觀大多關心的是哪兩家富戶的敗家子出來丟人現眼,好充作茶餘飯後議論的談資。陳玲注意的卻是趙國富人大批移居楚國的原因。
所謂「春江水暖鴨先知」,趙國富人在趙境自是可以橫行霸道,何必來楚都低頭做人?難道他們也意識到戰爭已經迫近?選擇楚都,已經預告了勝負結果?
陳玲明白,趙國的富人移民到楚國來,楚國自然歡迎。趙國的財富被這些人帶來楚國,既傷了趙國的戰鬥力還曾加了楚國的實力。而且與其讓這些趙人散居楚國各地還不如擺在京城,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但這秦樓楚館,楚國何必容忍?還是楚國有其他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