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活過千年會不會很無聊?」女子已經學會分辨笛音。或許鳳眼就要離開了吧!他從來不和周氏家族居住一處,只在特殊的時候主動現身。
「聽過桃花源嗎?」鳳眼柔和地看著她。
她點頭。「山中一甲子,山外已千年。」
「所有的空間都是相對的。無不無聊和時間沒有關係。」他繼續解釋:「時間,只存在於某些特定的空間執行特定的任務。」
她呵呵一笑。「您把『時間』說得像是個……」她尋找著措辭。
「生命?」他也笑了起來。
「是啊!」她點頭。
「因為他的確是!」鳳眼揚眉,看著她再次張口結舌。
18. 遠山一重又一重
「想甚麼?」顏承宗將陳玲的注意力拉回車內。不知不覺中他早已轉而觀察陳玲的反應。
她回眸與他對視。「紅燈戶有害民風,刑部何以坐視?像這種爭端,往後只會越來越多吧!莫待有一日這楚館娼門,成為流傳千古的成語。」
「梁國沒有紅燈戶?」顏承宗垂眸看著自己腰間的玉飾。
這是明知故問了。「梁國弱小,趙國有意以紅燈戶腐蝕梁國民風與意志,源源不絕地把趙地女奴送來,梁國無法有何作為。」言下之意,楚國豈能相提並論。
顏承宗久久不語。
「趙人善用女間,又讓奴人多生多養,許之以利,派往梁、楚。梁國也曾有臣子提議利用女間,並以紅燈戶為情報基地,藉此掌握商賈與江湖人物之動向。」陳玲嗤笑一聲。
「為何而笑?」顏承宗好奇她語意裡的不屑。
「想要獲得情報,自有多重渠道。娼門無情,逢場作戲,又豈能探得有用情資?至於正經生意,自當正經談判,何需涉足風月,捨本逐末?」
「妳倒是有定見。」顏承宗嘴角微勾,反對煙花之地難道不是因為女子善妒嗎?但他無法否認她的分析,半年來這些紅燈戶的確沒有在密部系統裡發揮甚麼作用。
突然一陣馬蹄聲與斥喝聲傳來,一小隊衙役拉開已經展開互毆的兩方人馬。
「太子!」徐向擔心安全問題,又來請示。
「回府吧!」顏承宗本想放下車帘,頓了頓又交待徐向:「派人去請刑部與密部尚書。」
「屬下明白!」徐向鬆了口氣,趕緊讓車隊前進。趙國曾多次企圖暗殺顏承宗,最近楚國境內趙人又不斷增加,他不免繃緊神經。
直到抵達太子府前,顏承宗才開口向陳玲解釋。「縱容趙人的確是為了打探消息,但是如今看來傷人三分不免自傷七分。」他頓了一頓又接口道:「我會讓刑部再研議。」
其實他根本不必對她解釋。但既然他都開口了,陳玲也就問道:「那些趙國的女奴……」
「楚國禁止販買人口,刑部有了決定之後自會妥善處置。」
陳玲嫣然一笑。「謝謝太子。」
顏承宗沒有回應,轉身信步踏進府邸。
進入中庭,陳玲旋即告退。顏承宗卻從懷裡掏出一個錦袋。
「這是我師兄樂天送給妳的賀禮。」顏承宗原本沒有打算交給她,但見她告退,卻主動把這錦袋拿了出來。
「這是?」陳玲不知道此處的禮節究竟應否當場打開錦袋。估量錦袋內事物入手的形狀,應是一對手環。
「打開看看。」顏承宗只是猜測那是女子的物事,並沒有打開來看過。
陳玲打開錦袋,果然看到二只手環,大小卻不一致。一只比較纖細,符合女子的手腕,另一只則明顯屬於男子,不僅造形較為粗獷,直徑也只適合男子。那手環看不出是何材質,上頭有一些難以辨認的符號,二只手環上都鑲有幾個形狀古樸的鈴鐺,她直覺地搖了搖,卻沒有聲音。於是她將手環靠近耳際,又搖了幾下。
不明白這二只手環的作用,她抬眸看向顏承宗,卻見他眼底有著相同的疑惑。陳玲才想開口說話,耳中突然一陣低頻的鳴聲,震得她差點跌坐在地。
顏承宗愕然,伸手扶住陳玲。兩旁的侍女趕緊上前。顏承宗這才鬆手。
「謝謝!」陳玲靠著侍女的扶持,勉強站定。這手環有古怪啊!
「師兄並沒有交待清楚。」顏承宗想要收回這二只手環,等有機會找到師兄再問明白。
但陳玲的好奇心卻被引動。「這樣吧,你一只我一只,我很好奇這個手環上的符號。」
顏承宗沒有勉強她,接過較大的那只手環隨手套在左腕上。看著陳玲的身影穿過蜿蜒的迴廊最後消失,然後才轉身朝書齋走去。在等待刑部主事者蕭瀟與密部的主事者宋恭誠前來議事的空檔裡,他一邊反覆想著與陳玲的對話,一邊喝著熱茶。
蕭瀟與宋恭誠很快就趕到太子府,聽完顏承宗的指示,二人開始提出解決之道。首先要指定一人去處理這些背景複雜的紅燈戶。
「其實刑部手中有個適合處理這件事情的人,可惜他在外地充任知府,百般不願進京。眼前刑部可用的另一人選名叫陸允文,性格柔軟善應變,對付這些趙人也算遊刃有餘。」蕭瀟說道。
「人手沒有問題,還得給個說法。」一向惜語如金的宋恭誠接著說道。
「說法?刑律原本禁止販賣人口,還需要甚麼說法?」國字臉一身硬骨的蕭瀟,對於這個少語的宋恭誠向來不喜。不僅看不慣他那張娘兒們似的俊顏,更看不慣每年秋試之後密部總要先選人的惡習。
但顏承宗卻明白宋恭誠的意思。「正因為楚國本有法律而不執行,如今才要給個說法。」
蕭瀟聞言不語。
「就說新任太子妃不喜這些紅燈戶,要我這新婚夫婿將那些可憐的趙國女奴救出火坑吧!」顏承宗一早就打定主意了。畢竟這離事實也沒有相去太遠。
「那些女子的安置……」蕭瀟還沒說完宋恭誠就舉手打斷他。
「我要先挑幾個人。」安置的工作自然屬於刑部的事,但密部需要幾名趙國女奴自有用處。
「那就去辦吧!」顏承宗裁示。
又要先挑人!蕭瀟一直到步出太子府都氣難平。
***
洛杉磯
現代的通訊方式一日千里,可是人與人之間的鴻溝卻日益加大。周玲玲很少使用email,她也不使用skpye或MSN這一類線上即時通訊軟體。她只在車上配有行動電話,那是因美國幅員遼闊,為了行車安全的原因才配的。平日裡,她不使用行動電話,連市內電話都很少接。
家裡的一切大小瑣事都是李碧、李瓊兩姐妹一手包辦。她想不起來自己上一次去逛街買衣服是甚麼時候,因為她身上的衣物也都是李碧、李瓊一手打理。
如果沒有實驗室,她大概會和周氏家族裡的某些年輕成員一樣,整天跑時尚派對吧!主持實驗室的強森博士總感激她讓實驗室起死回生,其實那些罕見疾病兒童以及那些堅強父母,才是分享了生命火花給她的施恩者。
「我是玲玲!」她回到山中湖之後一直沒有跟葉蘭聯絡,但今天是星期五,她想葉蘭恐怕正在等她一起吃中飯。
「正等妳呢!怎麼這幾天都不見李瓊、李碧來開店?」葉蘭溫柔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了過來。
「如果讓妳做一個最大的夢,妳的夢會是甚麼?」她不答反問。
葉蘭一邊把要出清的樣品標上價格。「好大的一個問題!」葉蘭考慮了一會兒才說道。「即身成佛,永得自在。」
「這個夢夠大。」玲玲讚道。一般人沒有膽氣說這樣的話,也不會立下這種心願。
「那妳呢?」葉蘭反問。
「最近我老是想到馬丁路德金恩博士的那篇演說:〈我有一個夢〉。」
「如今美國都有黑人總統了,妳要為誰做此大夢呢?台灣民眾嗎?」葉蘭隨口問道。
周玲玲搖搖頭。「相同的大夢,不因為奧巴馬當選美國總統而有絲毫的減損。若說要用在台灣,還不如用在中國。」
「妳對中國有一個大夢?」葉蘭訝異。「妳何時這麼關心中國了?」
「從妳跟我說了中共跟精神病的關係之後。」玲玲答道。
「跟妳的大夢有甚麼關係?」葉蘭不解。
「我夢想著有一天,中國沒有這種作惡多端的政黨!」玲玲說。
「怎麼越說越嚴肅了。妳在哪兒?」對於中國的時局,葉蘭最近有不同的體悟,正想和玲玲談呢!
嘆了口氣。「我失去自由了。」所以才更體會到自由的重要啊!
「妳……妳回家了?」葉蘭猜測。
「嗯。」她嘆口氣。「下個月我要去日本訂婚。」
「訂婚不都是男方到女方家來下聘?」葉蘭疑惑。
「我們家……」她宗主的身分不能曝光。外界只會知道香港的地產大亨顏家與旅居日本的珠寶大亨周家聯姻,但對周家的真實背景將一無所知。「很抱歉,實在是一言難盡。」
「玲玲,我們見一面吧!」葉蘭下定決心。「妳哪天的飛機到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