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但他還沒有離開，她已經開始想念。
「先生，我會再見到您嗎？」她還是問了。
鳳眼笑意盈盈。「或許很快就會見面，或許我們一直都不曾分離。只要……」
「只要甚麼？」
「只要妳醒來。」
19. 半夢半醒
周玲玲笑了。「難道妳要陪我去日本，當我訂婚時的手帕交？」在台灣的傳統裡是有新娘婚前要和手帕交一聚的習俗。說不清是哪時傳下來的風俗了。
「是啊！」葉蘭認真地說。
周玲玲從她歪躺著的沙發上坐直。「真的嗎？」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周玲玲把電話交給李瓊，讓她處理葉蘭機票與接送的事宜。
雖然是家族聯姻，但她只有葉蘭這個手帕交，當然希望訂婚時她能在場。更好的是她可以陪她度過等待訂婚的那一整個月。要去日本攀岩嗎？算了，爺爺不會同意的。但退而求其次，她和葉蘭還是可以到日本各地去旅遊。
「李碧快來！」周玲玲開心地向她招手。她或者逃不了獄，可是當個快樂的囚犯大概還行吧！
日本
周玲玲飛越太平洋到達日本。最讓她窩心的是葉蘭竟然把自己的店鋪整個頂讓給她表哥，就這麼自由自在地陪她來日本。
把一切訂婚的瑣事都丟給李瓊和李碧，周玲玲拉著葉蘭到日本各地的溫泉勝地享盡美景與美食。人生或許有很多無奈，但是苦中取樂仍然有短暫的麻痺效果。
「妳真的放得下妳的店？」正是櫻花盛開的季節，好不容易訂到這個富士山山中湖的幽靜旅館，二人一邊品著咖啡一邊吃著日本人拿手的甜點。幸福是甚麼？這就是幸福啊！
「我仍然是股東。」葉蘭不在意地一笑。「何況在妳這裡當食客，有吃有玩，哪裡放不下？」
「歡迎妳吃一萬年！」周玲玲轉念又想到逼近的訂婚。「唉！好無聊的人生啊！」
「妳說人生無聊？會不會遭天譴？」葉蘭睨她一眼。
「我已經被天譴了吧！」周玲玲最近越想越不明白，難道她這輩子就這麼過了？然後呢？但是「他」不肯說清楚，說要等她自己悟。「我悟性差啊！」
葉蘭拍拍她的手打斷她的胡言亂語。「妳聽說過日本皇室的來歷嗎？」
周玲玲搖搖頭。「只知日本皇室沒有姓。」日本皇室號稱「萬世一系」，始終為同一家族所世襲至今。但追溯其源卻不知本源。
「日本人常說『一期一會』認為人生中只有一次機會，所以要珍惜。這個民族自成一系，從沒忘記遠古祖先的交待。」
「徐福？」
「當然不是。」葉蘭笑道：「雖然有許多傳說，甚至說日本皇室是呂布的後人或吳國的後代。但這些傳說都忽略了一件事，原來的倭人從哪兒來？何以有不同的語系？還有與中國人並不相同的外貌？原本不吃肉只吃魚的生活習性？」
周玲玲想到周氏家族必須延續血統的理由。「他」說過，周氏真正的本源親人有一天要來找他們，憑藉的就是基因。但「他」沒有說明究竟那些「本源親人」現居何處？在甚麼時候？要用甚麼方式來找他們？這些「本源親人」又怎麼肯定他們會願意跟這些陌生的「本源親人」走？最重要的，是要走去哪兒？
日本皇室也一直維護著血源，甚至不惜近親結婚。難道他們也在等待？所以才會牢記著「一期一會」？牢記著當那一天到臨時，機會只有一次！
環顧四周，她不得不承認，雖然西方人分辨不出華人與日本人有何不同，但華人與日本人可不會搞混。
「外星人？」周玲玲狐疑地看著葉蘭。
葉蘭噴笑。「妳信？」
「連梵諦岡都公開承認外星人的存在了，因為人類不能質疑造物主創造的決定。」周玲玲答。
「的確有外星人的存在，但他們並不是人類，更不是人類祖先。外貌差異那麼大，怎麼可能有關聯？」葉蘭搖頭。「妳是學基因的，最清楚基因的控制有多頑強。不要告訴我妳相信這些外星人可以隨意變幻外貌！這就跟人不可能是猿猴進化的一樣！」
的確，雞不能生鴨，狗不能生貓，從現在已知的紀錄，外星人與人類根本是兩回事。「嘿，從甚麼時候開始妳成了地外文明專家了？」周玲玲笑說。「上次妳是摔斷肋骨不是摔傷頭。」
「我的確是在那次意外之後明白了一些事情。」
周玲玲突然靜了下來。她怎麼忘了這麼重要的一件事！「妳見過『他』。」
葉蘭微笑看著她。「是啊，妳一直知道，也都在場。」
周玲玲搖頭。「第二次我昏過去了。」
「他讓我明白了一些事情。」
周玲玲瞪著她。「不只如此吧！一千多年前，妳不會是──我娘吧！」
「切！妳想太多了！記得我跟妳說過的那個夢嗎？」葉蘭問。
「何止記得，都不知道這齣連續劇要演到何時。」周玲玲從手提袋裡拿出隨身攜帶的夢境日記交給葉蘭。
但葉蘭把它放在桌上並不打開。「我們來印證一件事。」
周玲玲了悟地看著她。「妳不是來陪我的，妳是來叫醒我的。」
＊＊＊
周玲玲終於要和顏家大少爺見面了。
這場會面不是相親，因為親事早訂下了，而且訂婚宴就在後天。而他們的碰面也沒有一點兒浪漫，時間地點都是周玲玲的助手與顏成中的助手協調安排的，男女主角甚至沒有講過一通電話。
一台賓利雅緻停在對街，車內的人靜靜地看著周玲玲與一名女子親熱地挽著手，走在青森的街頭。是眼尖的助手夏梓認出了周玲玲，才會在顏成中一上車時就提醒他：「禮貌上，您該親自打通電話給她。」
趁著這趟日本行順道走訪了幾家配合的客戶，顏成中沒有料想到會在東京的街頭看到她。原本約定了明天要見面……她完全符合他的想像，的確是個擔得起顏氏家族繼承人妻子位置的女子。更何況她還有基因學博士的學位，從優生學的立場，她都是合適的妻子人選。
「手機。」他把手伸向夏梓。
夏梓撥了號碼之後把手機遞給顏成中。顏成中接過手機，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對街的她。
「妳的手機響了。」葉蘭推推周玲玲。
「有嗎？」她還是不習慣使用手機。低頭拿出李瓊交給她的那支手機，看著來源顯示的那個名字……沒有幾個人知道這支手機，李瓊把重要的號碼都事先輸入了。
「喂！我是周玲玲。」周玲玲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妳好，我是顏成中。」他的聲音極有禮貌。「雖然明天就要見面了，但還是先打個電話給妳。」
「謝謝你！」她微笑應著，這樣自己的聲音應該會聽起來和他一樣真誠。是的──聽起來。
他的名字經常和不同的港星連在一起，但周玲玲很清楚，他真正想娶的是大學死黨的妹妹，他公司的媒體關係經理。她猜想，他是個極重視家族榮譽的人，所以不會有非婚生子讓顏周兩家蒙羞，但這不等於顏成中會對婚姻絕對忠誠。
不過她不在意，在葉蘭為她揭開謎底之後，她真正在意的只剩一件事了。他和她不是敵人，但她一點也不想和他扮假面遊戲。
「有沒有特別喜歡的禮物？」他問。雖然夏梓必然已經準備好了明天的見面禮。
「你的心？」她頑皮地說。接著她對皺眉的葉蘭吐吐舌頭。
「哈哈哈！」他懂了，所以他笑了。的確，他的助手會幫他調查她，而她的那兩名助手也一樣不是省油的燈。
「我會對婚姻忠誠。」這是他的承諾。
「謝謝你！」她沒當真。
「那就明天見了！」他看著她一邊用極有教養的聲音和他說著話，一方面卻和身旁的閨密扮著鬼臉。他很久沒有這種愉快的心情了。
「再見！」她極開心地掛斷電話。
收了線她和葉蘭大眼瞪小眼，沒有注意到那台黑色的賓利緩緩駛離。
「怎樣？」周玲玲裝傻。
「妳……算了。」葉蘭本想告誡她一番，轉念一想，又何必呢？她喜歡笑鬧就由她吧！秉性天成，不須把自己的觀念強加在她身上。
「說實話，妳是不是也可以預見未來？」周玲玲又挽上她的左手繼續往前散步。
「不行，我只是雲門的修者，和開悟者不是一個層次。」葉蘭答。「而且造物主的意志不容猜測，硬要預見未來，看到的也許只是自己製造的幻象。」
「所以妳也不知道在那個平行世界裡我們最終會如何？」
「一切都還在進行著，也在等待著。」
周玲玲左手在空中劃個圈。「我真的不明白，既然這一切都是無需執著的過程，何以不同社會差異如此之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