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下的discovery

斑马洁西的母爱与悲歌

斑马洁西的母爱与悲歌
斑马黑白相间的斑纹,让肉食动物眼花撩乱。
王嘉益
第77期
王嘉益
一则还在非洲大陆不断发生的故事 : 在万里晴空的赛伦盖蒂大草原的天际,突然出现两朵一大一小酷似马匹外型的白云─彷佛是母斑马洁西正在兑现对小斑马约翰的承诺,准备带领着小约翰一起体验这场千军万马令人惊心动魄的草原大迁徙……

东非赛伦盖蒂(Serengeti)大草原,连绵一万五千平方公里。

在数百万年前,东边的火山群爆发,大片灰烬覆盖了赛伦盖蒂大平原,如今,肥沃的泥土滋长成为一大片草原。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动物们可以自由奔跑,大自然的植物也很丰盛,是野生动物们的快乐天堂。但是,这里也是肉食动物追逐草食动物的杀戮战场。此地,生命的公式很简单,那便是草食动物吃植物、肉食动物则吃草食动物,大家各取所需。

母斑马洁西是一匹已成年的平原斑马,属于公斑马汉克家族的一员。家族的成员中还有其他五匹母斑马和牠们的未成年子女们。虽然平原斑马家族的成员不像其他种类的斑马近亲一样动则几百匹集结成群,但是,牠们仍然和数百万年前的祖先一样,在这片广大的土地上过着群体的生活,没有固定的栖息地,随着水草而迁徙。看似外表平和,却是一群自古至今从未被驯化的非洲之马。

初为人母

在今年的雨季前,洁西顺利产下第一个孩子哈利,加上其他母斑马同时产下的幼马,汉克家族今年增添了多位新成员,令汉克家族的声势壮大不少。雨季丰沛的水源让大草原上的植物生长茂盛,幼马们在母亲和其他成年斑马的保护下,必须赶紧大量吃草快速成长茁壮,以便应付即将面临的第一次最大的考验。

5月底旱季逼近,赛伦盖蒂大草原上的青草逐渐枯萎减少。这意味着继续留在此地就是等着饿死。为了解饥渴,超过二百万只动物开始了一场横跨800公里的马拉松长跑。这个万马奔腾的壮观场面,从东非国家坦尚尼亚一直延伸到北边的肯亚。沿途有数不清的斑马、牛羚和角马队伍,牠们彷佛听到水源的呼唤般,涌向北方。这时,母斑马洁西也带着长子哈利跟随着公斑马汉克加入了宛如潮流般的迁徙大军,向北面肯亚的马赛马拉国家公园进发。

爱子心切

面对生平第一次的大迁徙,幼马哈利对这个新世界充满了好奇。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精力旺盛的哈利老是急着想要到处闯荡冒险、增长见闻。但是,已经历三次大迁徙的洁西深知这个弱肉强食世界的危险,一路上对爱子哈利的保护,丝毫不敢有半点放松。

顽皮好动的哈利多次企图闯出成年斑马们所围成的防卫圈,独自到外头游逛。平时慈祥和蔼的洁西终于动怒而对哈利说出了重话:「哈利,你真是太顽劣不懂事了!你知道你这些自私不负责任的举动,会给我们的家族成员带来多大的意外吗?外面是一个充满危机与陷阱的世界,稍不留神便可能丧失生命。你已慢慢长大了,应该要懂事,不能再贪玩了。趁着这次的大迁徙你要认真地学会所有我们斑马族群的求生技能,一方面可确保你平安成年,同时,五、六年后你建立自己的家族时,才有能力保卫你的家族成员,让我们斑马族群的血脉绵延不断。」

虽然洁西的一番话哈利听来似懂非懂,但是,在疾言厉色的训斥下,牠似乎也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稍加收敛了自己的行为,乖乖和其他幼马一起行动,不敢再随便到处乱窜了。

10月初,汉克斑马家族已来到北方肯亚的马赛马拉国家公园一个月了。这里的水草丰美,经由不断进食,哈利已逐渐成长壮硕,现在体型已快要和母亲洁西一样高大。可是,洁西还是百般呵护,一点也不敢懈怠,直到小哈利2岁后离开汉克家族去和其他的雄斑马一起生活时,才能卸下身为母亲的重担。

化险为夷

马赛马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数不清的斑马、牛羚和角马等动物,尽情地吃着鲜美嫩草。此时,无数的狮子、花豹、土狼、鬣狗等肉食动物,也正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要发出致命一击,好饱餐一顿。

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一只母花豹带着二只小花豹来到汉克斑马家族栖息地附近。远远地,母花豹便看见由成年斑马围成圆形并将未成年斑马放在圈内、正在睡觉休息的汉克斑马家族。母花豹和二只小花豹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肚子正饿得发慌,因此决定趁着月黑风高来一次出其不意的攻击。

将二只小花豹安顿妥当后,母花豹潜入斑马群前的草丛中。为了要抓到猎物,牠小心翼翼地在草丛里匍匐前进。花豹的脚掌具有柔软又有弹性的肉垫,可让牠行进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而黑色的斑点皮毛则使牠不容易被发现;还有长长的胡须和敏锐的眉毛,可让牠轻易地避开障碍物在黑夜中来去自如。为了怕惊动斑马群,母花豹在草丛中还停下脚步好几次。无声无息地,母花豹终于潜伏到距斑马群十几公尺远的地方,并静待出击的最佳时机。

今晚,斑马群恰好由母斑马洁西和公斑马汉克一起执行警戒保护族群安全的任务。在漆黑的夜色中,斑马的夜视能力虽比不上肉食动物,但是,牠们的环绕听觉却很灵敏,可以弥补夜视能力的弱点。为了注意周围是否有猎食者入侵,洁西不断地转动眼睛观察,并竖起耳朵往四面八方转向,留意一切的风吹草动,絶不容错过一丝丝轻微的声响。

就在洁西一个转身之间,眼角突然瞥见一团黑影在不远处窜出,敏锐的听觉也感受到一股疾风向自己袭来。剎那间,洁西本能地鼻子喷出紧张的气息,并大声发出嘶喊吠叫。这时,睡梦中的汉克斑马家族成员全数被惊醒并跃起警戒。

看着一只只比自己高大数倍的成年斑马围成一圈并不停地高举着铁蹄嘶吠,纵然母花豹具有短跑时速60公里及一跃5公尺远的傲人本领,也不敢轻易冒着生命危险出击,何况还有二只嗷嗷待哺的小花豹在等待着牠回去保护。

母花豹识时务地悻悻然离开,一场午夜的危机解除了。这时候,睡眼惺忪的小哈利,终于明白迁徙途中母亲洁西对牠训诫的真正涵义了。

痛失爱子

11月份,马赛马拉国家公园的水草逐渐耗尽。在短暂逗留两、三个月后,超过十几万匹斑马、三十多万头瞪羚和百万只黑尾牛羚及角马,又要再度千里迢迢地迁徙,返回南方的赛伦盖蒂大草原。一场非洲大陆震撼人心的动物大迁移又再次上演。公斑马汉克又一次带领着洁西母子和其他家族成员随着迁徙大潮往南流动,共同面对即将来临的各种险阻和不可知的命运。

要回到南部就必须再度跨越马拉河,但雨季来临所带来的大雨已令马拉河的水位高涨。当汉克斑马家族来到河岸边,并没有马上跟着迁徙的队伍渡河,因为第一次必须和成群动物前仆后继地游泳过河,幼马们感到犹豫不决而裹足不前。同时,目睹河中不时突然窜出的鳄鱼不断地攻击渡河的动物,惨烈残酷的景象更是让幼马们惊吓到全身颤抖。

成年的斑马见状,立即安抚幼马们的不安情绪。洁西用略带紧张但温柔的语气对小哈利说:「哈利,你不用害怕,这条河妈妈已经游过好几回,都很平安地渡过了;待会过河时,你只要跟在妈妈身旁就会没事的。」

不久,幼马们的情绪较为安定后,母斑马们各自将子女带在身边,由公斑马汉克带领,开始走下岸边,依序游泳渡河。在河中,洁西紧紧地游在哈利的身旁,并不停地说着鼓舞的话语,母子一起奋力地游向对岸。几分钟后,眼看离岸边只有咫尺之遥了,此时哈利身旁的水中,猛然窜出一个硕大的鳄鱼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口咬住哈利的脖子。只听得哈利发出一串凄惨的嘶叫声!一旁的洁西惊觉转头探视时,牠庞大的身躯竟已被孔武有力的凶猛鳄鱼拖进水中……

河里突遭横祸,斑马族群的防卫方法可是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在水中,各种陆上的动物只能任凭所向无敌的鳄鱼宰割,毫无招架之力。大伙儿见状只是更加奋力卖命地向前游,只图能赶快脱离这个动物们的人间炼狱。

在马拉河的南岸,汉克斑马家族很快地再聚集一起,公斑马汉克来回地视察清点眷属数目以评估损失。这次渡河虽然遭到攻击,但幸运地只丧失幼马哈利一个成员,并没有给族群带来太大的伤害。于是,汉克用头部碰触洁西的身体,安慰牠的丧子之痛后,便继续带领家族成员向南边的故乡迈进。

悲剧重演

在每年的大迁徙中,大约有数万匹斑马丧命,但在年初的大规模交配后,短短的几个星期,会有数万匹斑马诞生。这种自然界的规律确保了纵然遭受大量杀戮,物种血脉仍然可以不断地延续。汉克斑马家族的母斑马已有多匹产下了幼马,现在,洁西也到了生产日子。在草原上,斑马家族的成员把洁西团团围住,以确保牠能安全产子。在短暂的阵痛哀嚎中,不久前才遭逢丧子之痛的洁西又顺利产下一子。洁西二度享受着为人母的喜悦,并不断地为幼子约翰舔干身上的体液,让小斑马一出生便感受到温暖的母爱。

在这个蛮荒残酷的非洲草原上,在捕猎者环伺之下,为了逃避肉食动物的猎杀,新生的斑马一定要很快就站得起来,否则会遭到被族群遗弃的命运。一个小时过去了,柔弱的小约翰不停地努力尝试站立起来,但都告失败。一旁的汉克斑马家族成员和洁西,仍继续用鼓励的言语和肢体的推举来帮助小约翰站立起来;但是,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小约翰依然站不起来。虽然洁西苦苦地哀求,公斑马汉克决定放弃小约翰、带着家族成员继续往南迁移。此时,母爱天性使然,洁西毅然坚决地留下来保护幼子小约翰。

悲伤地目送相处了三年多的汉克家族同伴远去,洁西赶紧安抚着正在与生死搏斗中的小约翰,并用前脚使力地推抬着小约翰瘦弱的身躯。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小约翰在母亲的鼓舞扶助下,终于跌跌撞撞脚力不稳地慢慢站了起来;不久,在洁西硕大身体的扶靠下,小约翰由摇摇摆摆的漫步,最后终于能在母亲的身旁小跑步了。

带着还在喂奶的幼马,身处危机四伏的大草原中,洁西无法单独保护小约翰与自身的安全,牠必须尽快加入另一个斑马族群以寻求庇护。一天后,洁西终于在一个大水塘边遇上正在休息的维特斑马家族,并提出加入族群的请求。公斑马维特看洁西身强体壮、有丰富的迁徙经验又能生育,因此欣然接纳了洁西。

午夜时分,洁西因白天照料小约翰没吃够青草,因此,利用幼子睡觉时到族群旁的草地上补充养分。才离开不久,便传来小约翰的嘶吠声,洁西不明就里地往水塘边的族群望去,一幅让人心惊的画面浮现眼前。

公斑马维特竟然趁着洁西不在时对小约翰施以暴力,不但拳打脚踢甚至还将小约翰摔到水塘里,一副欲置小约翰于死地的残暴举动。洁西见状立即飞奔前去制止。公斑马维特见暴行败露,竟语带威胁冷冷地对洁西说:「为了保持维特斑马家族血统的纯正,我不能留下妳和其他公斑马所生的种,如果妳想留在维特斑马家族就必须放弃妳的幼子,今晚妳便要做一个抉择。」

隔天清晨,池塘旁只剩下洁西和她遍体鳞伤的幼子。洁西在马拉河已失去了长子哈利,因此,她誓死都要护卫幼子约翰的生命安全。但是,再次失去斑马族群的保护,又要独自照顾因受伤奄奄一息的小约翰,洁西真是身陷危机重重的困境之中了。

最后一搏

事实上,自从汉克斑马家族渡过马拉河开始往南迁移起,一群被视为除了狮子以外最强大的草原杀手──鬣狗早已盯上了牠们。为了猎捕斑马家族,五十多只组成的鬣狗群由体格健壮的雌性首领带队,一路尾随了近百公里。白天时鬣狗群就在草丛中休息,到了夜间便继续追踪并沿途伺机猎食小型草食动物。所以,对洁西母子的一切遭遇皆看在眼里。

由于斑马群遇到攻击时成年斑马会围成圈保护幼马,而且公斑马有很强的抵抗能力,会拚命地保护母斑马和小斑马,鬣狗得手的机会不高且有受伤丧命的危险。因此,鬣狗群很冷静并缓缓地和斑马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伺机而动。在经过漫长辛苦的等待后,猎捕大型草食动物的机会终于来临,而洁西母子便是鬣狗群的狩猎目标。

一轮明月在草原上升起,雌鬣狗首领以嚎叫召唤家族成员来一起研拟今晚的捕猎战术。随后鬣狗群分成两批,利用夜色的掩护,从两个方向在半人高的草丛中向洁西母子潜进。在池塘边洁西刚喂完奶并哄着小约翰入睡,只身落单的洁西为保护幼子一刻也不敢松懈,随时都处在紧张的警戒之中,用眼睛不停转动观察,而耳朵则直立向各个方位聆听任何动静。

黑暗中,雌鬣狗首领一声嚎叫后率先由草丛中冲出,以60公里的时速向洁西直奔而去,同时间十几只雄鬣狗也迅速跟上,很快地便将洁西母子团团围住了。洁西见强敌来袭,本能地前蹄高高跃起并鼻子喷气发出低沉的嘶吠声,试图保护惊恐万分的小约翰。但是,很快地,雌鬣狗首领从侧面扑上了洁西的背部,其他的雄鬣狗则从四面八方冲向洁西,可是体型硕壮勇猛有力的洁西不断地晃动庞大的身躯,让鬣狗群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洁西。

就在混战之中,忽然另一群鬣狗从另外一边的草堆里窜出,并纷纷扑向小约翰,原本气弱如丝的小约翰一点防御的能力也没有,很快地便被鬣狗群咬住各处要害,在发出微弱的几声哀嚎后便断了气。

一旁正在和鬣狗群奋战的洁西,闻声转头看见小约翰已气绝身亡,悲痛之余一时分了神,这时雌鬣狗首领见机不可失,立即猛然一跃,用强大的犬齿狠狠咬住洁西的脖子。围在四周的鬣狗见战术成功,猎物已快到手,也纷纷一拥而上,各自撕咬着洁西和小约翰血迹斑斑的身躯。为了防备狮子前来掠夺牠们的战利品,数十分钟后,洁西和小约翰竟被狼吞虎咽的鬣狗群啃食得只剩下一堆白骨。

在非洲这片蛮荒大地上,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千百万年来未曾改变。而东非大草原上,数百万只野生动物的大迁徙,也年复一年地继续进行着。5月底旱季逼近,一年一度大迁徙即将开始的前夕,在万里晴空的赛伦盖蒂大草原的天际,突然出现两朵一大一小酷似马匹外型的白云──彷佛是母斑马洁西正在兑现对小斑马约翰的承诺,准备带领着小约翰一起体验这场千军万马令人惊心动魄的草原大迁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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