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世俗的塵囂拋諸腦後,
沉浸在如詩如幻的仙境裏,夫復何求?
黃曆三月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所以三月也稱為「桃月」;而在我國大陸黃河流域則還把適時解凍的潺潺流水,叫做「桃花汎」或「桃花水」。桃花濃艷妖冶、嬌媚可人,開花時像一片蒸蔚的紅霞,像一片潑天的烈火,它不僅把大地點綴得更富春意,而且似乎成了春天的象徵。難怪古代的詩人要說:「芳郊晴日草萋萋,千樹桃花一鳥啼,無數落紅隨水去,又見春色入城西。」
桃樹是花也是果
桃,是原產於我國甘肅、陝西等地的一種落葉喬木,在植物學上和常見的薔薇、玫瑰、梨、李和蘋果等,同屬於薔薇科。由於栽植歷史悠久,不斷地傳播,因此早已成為世界性的花木和果樹,目前世界各地都有許多具有經濟價值的品種。通常依照栽植的目的不同,分為食用和觀賞兩類,前者如:苗栗、卓蘭一帶所種的鸚鴿桃和梨山地區所種的水蜜桃等;至於各地庭園栽值的碧桃、降桃、千瓣白桃和緋桃等則屬於後者。
我們中國人起先重視桃樹,是因為相信它的木板可以避邪,在新春過年的時侯,大家都用桃木削成人形──桃人,砍桃木為板──桃板,刻桃木印──桃印,用桃枝繫成掃帚──桃茢,用桃木枝條作杖──桃梗等懸掛在門旁,用以趨吉避凶,叫做掛「桃符」。
亦稱避邪的神木
為什麼古人會認為桃木可以避邪呢?根據古書上的記載,是因為「主閱領萬鬼」的神荼、鬱壘兄弟兩人,所住的地方有一棵大桃樹,是萬惡出入的「鬼門」。兄弟倆平日坐鎮在鬼門兩側,發現為非作歹的惡鬼就用桃木棒子打死,再用蘆葦繩子綁起來,丟到山谷裏餵老虎,桃木是他們對付妖魔鬼怪的利器。另外,在有名的「夸父逐日」故事裏,和太陽賽跑的夸父,雖然出生於北方幽冥之海,是個比常人跑得更快的巨人。可是,仍然敵不過太陽的灼熱,在好不容易追上太陽時,即被其餘暉灼燒成重傷。臨死之前,為了使後來的人不致重蹈他的覆轍,把手中的神杖拋向空中,化成一片桃林。可見,桃木在古代先民的心目中,早就是非常管用的「神木」了。
掛桃符的風俗,後來演變成只在桃木板上寫神荼和鬱壘兩神的名字,或者只畫一些符咒,稱為「題桃符」。而題桃符發展到唐五代時期,又漸漸變成為對偶、警譬、吉祥的語句,這就是今天所謂的「春聯」。另外,「題桃符」也演變成貼門神,尤其是在農村,過年的時侯,除了貼春聯,還要貼門神。春聯貼在左右門框上;門神則貼在兩扇門扉上。至於門神的畫像,除了神荼、鬱疊之外,到了唐代,還加上護衛唐太宗的兩員大將──秦寶叔和尉遲敬德,最近則甚至有人用全副武裝的國軍戰士做為門神呢!有人開玩笑說:「與其用戰士,不如用人民的褓母──警員更具嚇阻力!」一笑!
桃花林中一悟
在我國民間,除了把桃木做為避邪祓惡的寶器以外,對於艷麗的桃花也相當推崇。如花史中所記載的有一個名叫志勤禪師的和尚,曾經在「溈山」地方,坐在桃花林中參禪。一陣風來,桃花落盡,他忽然從飄落的桃花中悟出「道」的真諦。於是起身抖落滿身落花,走出桃林即做了一首醒世詞句說:「三十年來覓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後,直到如今更不疑。」
當然,一般的人沒有禪師的悟力,光看桃花的紅艷就被迷住了。尤其是桃花開放的時侯,正是人們戀愛結婚的季節。因此,自古以來,桃花即和美女結下不解之緣,在桃花底下更譜出了無數愛情傳說。
浪漫的愛情傳說
在東漢永平年間,有劉晨和阮肇兩個年輕人,結伴到天台山採藥,不幸在山裏迷了路,兩人又飢又渴,正心慌意亂不知所措,忽然看到前面有一片桃林,興奮地跑去摘下桃子囫圇吞,馬上覺得身體好了很多,便又沿著桃林裏的溪水而上,想尋路回家,沒想到途中竟遇到了兩位絕色女子,把他們帶回家,並且以身相許,做了他們的妻子。在桃園裏的神仙眷屬,生活當然很美,可是卻消除不了日增的鄉愁。有一天,兩人終於說服妻子,回到日夜思念的故鄉,然而沒想到那裏已經人事全非,再也沒有人認識他們了。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桃林裏的仙鄉,一日正好是塵世的一年哩!他們想再回頭,桃林裏的仙境,也成了不可復尋的夢幻世界。
令人稱羨的桃花艷遇
到了唐朝時侯,又有一個名叫崔護的詩人,在一年的春天,經過一處人家門前,看見那裏有盛開的桃花,還有一位漂亮的女孩子。第二年再去時,一切依舊,但女孩子不見了,就在門左牆上寫了一首詩,表示他心中的遺憾:「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事後回到家裏,心中仍然念念不忘。沒隔幾天又再去探個究竟,結果竟聽到屋子裹傳來陣陣哭聲,他非常驚訝,上前扣門,出來一位老人家,把他端詳了老半天,突然劈頭就問:「你是不是崔護?」聽到他回答:「正是!」老人又哭又罵地說:「是你殺了我的女兒!是你殺了我的女兒!」並說:「我的女兒已經長大成人,長得標緻可愛且知書達禮,由於一片孝心,留在身邊照顧老夫,所以到現在還沒有成親,哪裏知道自從去年見到你這傢伙以後,便精神恍惚,每日若有所失。幾天前,陪我外出,回家看到你留在左牆上的字,進入房門就生起病來,並且絕食多天,剛剛竟死了,這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崔護被罵得莫名其妙,馬上請求入內見他女兒最後一面。結果發現正是去年他碰到的美人,一時悲從中來,便抬起她的頭,放在自己的手肘上,一面哭一面細述思念之情。奇怪的是:那女子竟因此漸漸張開眼睛,復活起來。老人非常的高興,馬上把女兒許配給他。這真是一段令人羨慕的桃花艷遇呀!
忠貞不二的桃花夫人
不過,在距今兩千多年前的春秋時代,發生的另一樁桃花故事,叫人鼻酸。當時楚國的文王,出兵滅了息國,把息侯的夫人媯氏占為己有,息侯則被編為楚國都城的門卒。媯氏雖然替楚文王生了兩個男孩──堵敖和成王,卻從來不開口說話。有一天,楚王問媯氏為何不說話,媯氏說:「我是一個婦人,一生卻嫁了兩個丈夫,既然不能守節而死,還有什麼話好說呢?」
原來媯氏的忍辱不死,全是為了夫君息侯啊!她等了好久,終於利用一年秋天楚王和隨從外出打獵機會,溜到城門找到了息侯。她對息侯又哭又拜地說:「人生在世終有一死,與其活著受罪,還不如一死。妾自從和大王分別以後,無日不思念大王,身在楚國宮中忍辱偷生,為的就是想見大王最後一面,如今心願已了,死也瞑目!」說完便一頭猛然往城牆石壁撞去,當場香消玉殞。原想有一天可以和妻子重聚團圓的息侯大慟,感到媯氏已死,自己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便在城邊相繼自殺。
當楚文王打獵回來,聽到這個消息以後,深為感動,便用諸侯的禮節把息侯和其夫人合葬在漢陽城外的桃花山上。後世的人為了追念媯氏的忠烈,就在山上建了一座桃花夫人廟奉祀她,香火四時不絕。媯氏從此被尊為「桃花夫人」,而且被推為三月桃花的女花神。
在我們的東鄰日本,對桃花也相當尊崇,每年的三月三日在他們所謂的「女兒節」那天,凡家裏有女孩的,都必須舉行「雛祭」──在神桌上插上桃花,並用手工精雕的雛人形小玩偶裝飾,再用發糕和清酒祭拜,以祈求女兒平安長大和將來幸福。因此,他們把這一天也叫做「桃花節」。
垂涎欲滴的珍貴果品
桃的果實甘酸可口,自古以來也很受人們喜愛。相傳遠在春秋戰國時候,齊國有一個叫「晏子」的宰相,由於想要除去公孫接、田開疆和古冶子三位勇士,故意呈請皇帝賜給他們兩個桃子,讓他們為無法公平分桃互相爭功而起內鬨。可是沒想到公孫接和田開疆對古冶子說:「吾勇不子若,功不子逮,取桃不讓是貪也,然而不死無勇也。」於是雙雙自殺。古冶子在他們死後也說;「二子死之,冶獨生之,不仁,恥人以言而夸其聲,不義,恨乎所行,不死,無勇。」接著也自殺而死。這就是諸葛亮所寫「梁父吟」裏面提到的「二桃殺三士」仁義故事。讓人讀後不僅對世道人心嘆息不已,同時也可看出當時的桃子,已經是相當受人珍視的果品。
在有名的《西遊記》裏,也有一段描述孫悟空齊天大聖偷吃蟠桃仙酒金丹,身陷天羅地網的故事,裏面記載的蟠桃園裏有:瑤池王母親手栽種的三排共三千六百棵桃樹,前排一千兩百棵所生的桃子,三千年一熟,人吃了可以成仙;中排一千兩百棵所長的桃子,六千年一熟,人吃了可以長生不老;後排一千兩百棵所結的桃子,九千年一熟,人吃了可以和天地同壽。孫悟空有幸被派為這座名園的管理大員,不好自為之,竟然經不起桃實紅艷欲滴的誘惑,幹下監守自盜勾當,最後逼得逃回水濂洞,遭到天羅地網包圍,可說是自作自受,罪有應得。
中西諺語大不相同
總而言之,不論桃花或桃果,在我們東方,尤其是在中國,一向都有很好的評價,並且桃園還被認為是令人嚮往的仙境,以及拜把兄弟結義所在。可是,不知為什麼,西方的洋人們卻把桃花當做「虛偽的愛」和「我被你俘」的代表。
有一句俗話說:「桃梅不同性。」這是由於栽植桃樹最忌常作修剪,修剪過多,往往會妨礙它的發育,而梅樹卻恰恰相反,枝葉修剪得越俐落,開花越多,果實生長也愈壯碩而來的。
物各有性,有些需要藉助外來的力量,塑造它的形格;有些卻只須依仗自己的力量,按照自己的方式成長。
認清事物本質,可以避免錯誤的處置。「殺牛取角」、「殺雞取卵」就是輕重倒置的結果。
也許這些諺語,對於沒有專門園藝知識的人,可以告訴他們一些栽植的常識──桃怎麼栽?梅怎麼栽?但除了這些之外,我們更應該了解的是:「物各有性」,人何嘗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