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叫棒球,日本人叫野球。我们叫电影,日本人叫映画。嘉义农校呢?我们叫他嘉农,日本人也叫他嘉农。当1931年嘉农在甲子园冠军战败北时,全场喊出了「天下嘉农」。
很多朋友应该与我一样,看过许多日本的棒球漫画,如《巨人之星》、《TOUCH》等等。他贩卖的要素无他,就是青春、热血,或许还有「我要带你去甲子园」的爱情故事。内容如:挥汗如雨地练习、魔鬼教练的温柔、敌我的惺惺相惜、败战后的泪水等等,都是让我非常怀念的桥段。
魏德圣编剧的《KANO》,把那些青春热血的元素翻了一番,并且加入了其它元素,呈现不同于日本漫画的青春棒球梦。而且,这个造梦者是我们台湾人,他用本土的题材拍出了一部高质感的电影。我们的棒球梦与电影梦相结合,魏德圣创造了属于台湾人自己的感动。
《KANO》成功创造了话题、票房与感动。感动人心的要素来自于奋战不懈的意志。这个故事有一个天真的设定:「三族共和」。也许在生活的场域中,日本人是统治者,不过,电影中的球队,可是无分族群的。导演透过日本教练的发言,道出了运动场上是不分族群的。我想,这是魏导想诉求的一个主轴。试想:一支从未赢过的高校棒球队,脱胎换骨成为甲子园的劲旅;而且,他是真的故事,这本身就是传奇。电影虽然加了许多非戏剧中必须要的元素,但大抵上,嘉义农校在1930年代的传奇应该被记忆、被传颂、被赋予新的意义。这部电影中,我们看见了制作团队的努力。
电影中的核心人物之一是教练近藤兵太郎(永濑正敏饰)。电影介绍中说他采用斯巴达式的魔鬼训练,可是电影内容对于「魔鬼」的部分着墨并不多,充其量只是跑步,或者在泥泞中冒雨练球。
永濑正敏演得比较温柔,话并不多,而且有不动如山的特质。譬如,他一边和妻子下盲棋,一边写毛笔字,面对妻子的抱怨,他却如如不动。说是如如不动吗?倒也未必,他曾经当过野球的逃兵,内心有挥之不去的阴影。戏中拍了一幕他醉倒在田间的戏,形象化地比喻了近藤教练的处境。
看多了日本的小说与电影,其实近藤教练传达的信念非常「日式」,并没有甚么新奇之处。台湾老一辈口中所说的「日本精神」也就是如此:练球到天黑,抱病还是练习,永不放弃,燃烧最后的力量投出最后一球。这「热血」、「斗魂」是该剧的卖点之一。
单从商业电影的角度来说,观众喜欢看、票房佳,其实已经达成目标了。不管你是搞笑还是洒狗血,任何一部片子,尤其是国片,上档十天卖座超过一亿,那真的是成功。
不过,《KANO》引起的讨论,除了片子本身,还有「史观」的问题。它上映后不久,网络上也出现了一些非关电影的讨论。大抵上,我也感到满奇怪的,为甚么2014年台湾年轻人拍的电影,会呈现出这样的历史视野。如果是日本人拍出这种视野的电影,我毫不讶异,因为这是非常好的素材。日本统治台湾期间,一个来自爱媛县松山市的棒球教练,在台湾找到了第二春,重拾球棒,训练台湾的选手,重返甲子园,其实是非常好的日剧。如果是日本导演拍出这么一部日剧,我想我还是会去欣赏。
问题点不在于「电影」,也不在于「棒球」。问题在于《KANO》牵涉到的第三个面向:「史观」。做为电影,导演有百分之百的创作自由,全部取决于视听大众的喜好。但是牵涉的历史观点,我觉得,这片子实在十分天真。我认为,制片者非常天真地呈现了一个时代的美好,非常缅怀那个时代的乐天、向上与「和谐」。不过,那的确是台湾被殖民的一段惨史。日本殖民台湾的那段历史难道那么值得我们缅怀吗?或许,该片应该加强一些部分,强化那是一段被殖民的台湾苦史。诚然,八田与一对台湾是有贡献,但是该剧不必然得带入这个角色。我个人认为,就电影的结构本身,那也许是太累赘的部分。
严肃说来,任何对公众有影响力的作品都该谨慎检视作品在文化上的严肃性。政治与族群的敏感带不是不能碰,而是得碰得非常智慧、圆容与技巧。那就是艺术工作者的功力所在。如果只是天真地碰了碰,激起一些浪花,浮泛地感动了一下下,并未提供给民众更多的省思与成长,那就是很遗憾的事。
魏德圣是台湾年轻一代的新锐导演,他的视野动见观瞻,影响甚巨。从《海角七号》、《赛德克巴莱》,到这部他编剧与监制的《KANO》,无处不呈现出他的勇敢、天真与创意。他是一个能感动台湾人的导演。笔者不才,希望魏导能再上层楼,走向国际。关键点或许就在感动之外,需要成熟的视野。
期望观众与我一样,给魏导掌声,毕竟他为台湾做了该做的。然而,台湾棒球选手早已走出甲子园,走向大联盟了。《KANO》传达一个时代的梦,魏导让梦呈现在我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