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的芬芳

抬起头，可以看到很多东西。

捷运拥挤的车厢里，乘客好容易占得仅两个脚掌大的立足之地后，十之八九就开始滑手机，寄放躁动的心思。一排望过去低头宣誓效忠的角度如此一致，形成难得的社会共识。

我爱左看看，右看看，看看人们脸上的的故事，读读实体的「脸书」；打量别人穿戴在身上的衣饰，新鲜的趣味到底胜过网络购物；尤其爱瞧别人上班到底穿甚么鞋，才能得体好看又舒服。我扫描着周围的地板，形形色色的鞋子托载着林林总总的人生。在我准备抽离视线的当儿，左前方座位底下的一对黑眼珠骤然映入眼帘，闪着龙眼子儿的亮光。

在互为陌路的安静车厢，看见白色短毛里镶着的这对无邪双眼，使我心里顿时感到很温柔。不止是牠们曾经给我的陪伴与温暖，也因为人与动物间的感情可以那样真诚深邃而仍保单纯。在连亲子都可以互疑的时代，狗的忠实、不离不弃，简直让人自惭。

牠伸个懒腰躺了下来，两只雪白的后脚交迭地摆在男主人的黑鞋间，在这片由人类的双脚构成的丛林里，受着主人的照看。牠是如此乖巧而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卑微无声，而确实存在。对别人来说，牠也许可有可无，可是对牠的主人来讲，此刻，他们可是相依为命。

台北车站到了，牠的主人拉了一下导盲鞍，牠即刻从光滑的地板摇摇晃晃地抓地起身。人群涌向车门，牠以洁白的身躯为主人开了一条路，彷佛恭送圣物一般，乘客自两侧退让。要不是遵守不可干扰导盲犬工作的规定，我真想前去拥抱牠。见识过盲人朋友的导盲犬竟可训练到克制动物原始冲动的本领，这些工作犬令人佩服。克己，即便对人类来讲，都是一道不容易的难题。

下次，在捷运的旅程里，不妨抬头看看这个世界，看见角落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