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外文出版发行事业局每年以20种语言文字出版2,000多种图书、21种印刷版期刊和25种网络版期刊，以达到对外宣传的目的。Getty Images
第199期
2009年，中国决定投入450亿元人民币巨资在全球推广「大外宣计划」，藉此与西方媒体「争夺话语权」。
任何国家，都有其文化、价值观，也都会尝试对外弘扬，美国同样有官办的媒体如《美国之音》、《自由亚洲电台》直接针对中国民众进行宣传。中国与其他国家的宣传，究竟有甚么差别呢？
曾在2006年出版《雾锁中国：中国大陆控制媒体策略大揭密》一书，分析中国政府如何控制媒体的旅美中国经济学者、本刊专栏作家何清涟，今年3月再度推出姐妹作《红色渗透：中国媒体全球扩张的真相》，透过大量数据与分析，披露全球华文媒体已呈现粉红色状态、西方媒体面临收买和打压、香港和台湾成为红色渗透重灾区等诸多事实。
《看》杂志编辑部针对台湾读者最可能有兴趣、也最需要了解的议题，独家邀请何清涟教授深入回答，让读者对本书的理念与精华先赌为快。
任何国家，都有其文化、价值观，也都会尝试对外弘扬，美国同样有官办的媒体如《美国之音》、《自由亚洲电台》直接针对中国民众进行宣传。中国与其他国家的宣传，究竟有甚么差别呢？
曾在2006年出版《雾锁中国：中国大陆控制媒体策略大揭密》一书，分析中国政府如何控制媒体的旅美中国经济学者、本刊专栏作家何清涟，今年3月再度推出姐妹作《红色渗透：中国媒体全球扩张的真相》，透过大量数据与分析，披露全球华文媒体已呈现粉红色状态、西方媒体面临收买和打压、香港和台湾成为红色渗透重灾区等诸多事实。
《看》杂志编辑部针对台湾读者最可能有兴趣、也最需要了解的议题，独家邀请何清涟教授深入回答，让读者对本书的理念与精华先赌为快。
▲何清涟新书《红色渗透：中国媒体全球扩张的真相》。八旗文化提供
您在2006年出版了《雾锁中国：中国大陆控制媒体策略大揭密》，与现在出版的《红色渗透：中国媒体全球扩张的真相》，都是谈中共对媒体的控制。请问这前后两本书有何区别？
何清涟 ：这两本书其实是姐妹篇，都是剖析中共如何通过宣传灌输国家意志，只是剖析的重点一内、一外。《雾锁中国》一书，主要剖析中国共产党政府如何通过法律、政策、财政支持等一整套规则控制国内媒体，箝制舆论，封杀不同声音，迫害记者与媒体人，以及通过等级不同的秘密文件制度，按政治级别给中共统治集团提供信息。
《红色渗透：中国媒体全球扩张的真相》一书，则主要是剖析大外宣——中共的对外宣传。这是中共政府全球扩张的文化工具，也是中共政权国家意志的体现。与对内控制媒体依靠权力与经济控制不同，对外主要是依靠金钱收买与利益交换，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在世界各国发展出一套本质一样、形式不同的恩庇侍从关系，让这些侍从们用自己的方式在他们控制的媒体上传导中共的国家意志。
红色渗透是指中共的「大外宣」。中共为甚么要花大钱搞大外宣呢？
何清涟 ：大外宣是中国全球扩张的文化工具。共产主义运动最大的特点就是重视宣传，并通过宣传洗脑。中共从诞生之日起，就是「枪杆子」与「笔杆子」二者当家，其中笔杆子就是宣传与教育二者。中共建政后，一直有着当全球霸主的梦想，早在1950年代，毛泽东就说过要「让新华社将地球管起来」这类「豪言壮语」，但当时中共并没有强大的金钱实力，加之全球冷战，中共没有太多的活动空间，只能在非洲、香港等地小试锋芒，但结合中共建政前的延安经验，中共早就发展出了一整套自成体系的大外宣经验。只是这点不为外人所知，很多人是从中国2009年决定投入450亿元人民币巨资在全球推广「大外宣计划」，才知道「大外宣」这个名词。
大外宣计划的目的，就如同我在《红色渗透》一书的前言中所说，它是中共推行全球战略的文化工具，藉此与西方媒体「争夺话语权」。此前，中国政府对本国媒体在海外的红色渗透基本不事张扬，之所以会在2009年突然高调宣称，是出于两个原因：一是2008年奥运火炬传递过程中在全球范围内遇到主张西藏独立的支持者的抗议，让北京深感「争夺话语权」的重要。二是中国的GDP总量终于在2009年高达5.11兆美元，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从此有了底气，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大张旗鼓地推行其大外宣「宏图伟业」，对美国等西方国家肆无忌惮地进行红色渗透。
中共的大外宣与美国的《美国之音》或《自由亚洲电台》，有甚么区别？
何清涟：区别在于三点：第一，美国之音、自由亚洲电台这类由民主国家政府主办的媒体、专门针对某些管制舆论媒体的专制国家，目的是为了给这类国家的人民提供一个能传递真实信息的管道，了解被遮蔽的事实真相；第二，美国除了政府出资办的这两家媒体之外，其余的全部是私人资本办的媒体，形成了一个多元化的意见利伯维尔场，受众可以根据自己的偏好来选择各种信息并提出质疑；中国政府严厉控制媒体，形成舆论思想垄断，任何异见与异议都成为被打击的目标。第三，欧美政府出资办的媒体本部都在自己国家，它们的信息被中共阻挡在防火墙外。中国的大外宣媒体却都是利用西方国家的言论自由、新闻开放等原则，在这些国家安家落户，用中共当年从事地下斗争的话来说，叫做「战斗在敌人心脏里」。
我在《红色渗透》一书里，既分析了中共的外宣如何在中共夺取政权时期争取到美国的支持，也分析了中共的外宣对台湾、香港等社会造成的严重破坏。
有人说，中共对这种宣传是不封顶的。这也是因为它有大量的外汇存底。但根据世界银行的资料，中共的外汇存底从2014年3.9兆美元掉到2016年的3.098兆美元（从4兆美元降到3兆美元），川普的贸易战可能会再削减。这对大外宣会有影响吗？
何清涟：有些影响，但需要慢慢显现。一、大外宣的形式多样，中国政府直接投资办的媒体，只占大外宣体系中的一部分，经费会有所缩减，但比较重要的大外宣媒体还是能够得到扶持；二、香港、台湾的大外宣媒体，有不少是通过港台本土的财团办的，这些财团得到的是中国大陆的投资与其他经济机会，而不是政府给的金钱；三、受到影响的可能主要是两类，一类是高薪聘请的外国记者。由于记者这个行当在全世界现在都是夕阳行业，不少西方记者失业，中国政府可以采取裁员的办法，裁掉部分薪酬较高的外国记者。再用较低的薪水聘请外国记者；第二类是那些花钱培训发展中国家记者的项目，以及在这些国家变相购买的版面，以后可能从广撒网、薄收成状态，变成定点为了特定目标撒钱；第三类就是将每年四、五种培训海外中文媒体的项目减少成一、两种。
总之，经济再困难，只要能够撑下去，中共会对大外宣的重点项目保证资金供给，只是减少那些非重点外宣项目。当年毛泽东时代，中国那么穷，中共宁可让本国人民处于半饥饿的穷困状态，也要援助非洲国家，就可以推想中共会怎样对待大外宣项目。
有专家认为「第三次世界大战」已经开打了，是中共启动「超限战」对全世界的战争，当然包括媒体战。虽然主要目标是美国，但台湾也首当其冲。您同意吗？对此有何看法？
何清涟：这段提问包含了三种较量形式完全不同的三种战争，我看过不少时政评论，发现有些作者自己也没弄明白三种战争的重要区别。
2018年3月，在中美贸易战开打之后，「新冷战」与「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说法，尤其是前者，确实占据了西方媒体很多版面，还有不少悲观预测。但我一直认为没到那程度，第三次世界大战将来也许会发生，但战争的一方绝对不会是中国，除了中国没有那种实力之外，对西方文明真正构成压力的不是中国，而是伊斯兰世界。只因二战以来，西方国家选择与伊斯兰国家结盟对付共产主义，目前又因为左派当道，政治正确的桎梏让西方国家不愿意面对这一现实。
「新冷战」这提法比较普遍，但提出者没有想明白，「新冷战」的条件目前并不具备，我们都知道，冷战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两大条件，政治上，全世界分裂成意识形态对立的两大阵营；经济上，两大阵营之间并无经贸来往，但全世界现在并没有分裂成意识形态严重对立的两大阵营，无论是美国还是中国，都没有多少坚定的盟友。以最近的例子来说，美国要对付华为，呼吁西方盟友抵制华为的5G，结果德国公开宣布要与华为合作。其他的欧盟国家则希望与美、中同时保持良好关系。
「超限战」是中国军旅作家乔良和前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大校王湘穗在其所著的同名书籍中提出的概念，在911事件发生之前两年半就作出了预测，2016年，该书又出了修订版。根据两位作者的论述，超限战是与传统战争（一战、二战）及冷战均不相同的新战争手段，是运用一切手段、超越传统战争手段范围的新型战争形式。超限战立足于现代暴力冲突的演变与现代经济、文化、科技领域的高速发展之上。包括了传统的战争手段，贸易战、新恐怖主义、生态战、网络战、媒体争夺话语权等无不囊括在内。旨在通过不流血手段达到传统战争可能甚至不可能达到的效果。
这就是西方社会为区别于哈佛大学国际政治学教授约瑟夫‧奈尔（Joseph Nye）提出的「软实力」，将中国对外的文化意识渗透称之为「锐实力」的原因。软实力主要是依靠文化、价值观的影响力与感召力，让他国人民自愿追随。而中共的「锐实力」是中国通过在经贸往来给对方国家的人提供投资机会与工作机会施加的影响力，甚至包括为收买政府高官提供的各种资源，也就是威权国家的综合实力，向目标国、目标人物利诱与施压并举，让对方服从中共的意志或自我审查，达到其操控，影响舆论的效果。其结果不只是影响言论自由，还会对目标国的政治产生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