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8日,WBC世界棒球经典赛在东京的中日之战,8局下半2比2平手。林智胜把球打在左外野全垒打墙上,在无人出局的情况下攻占二垒,彭政闵被送上三垒。观众屏气凝神,谁也不知道几秒后的结果会不会如人所愿……
面对日职顶尖投手田中将大,接着击出安打、攻下超前第三分的,是第五棒的周思齐。奔向一垒的时候,他振臂欢呼的画面,透过转播,不知道牵动多少台湾球迷的心,带来尘封的感动!
第一次打经典赛 中华队写下经典的一页
挥出超前分的当下,周思齐说自己的心情其实是很轻松的,「因为场面是我的,心里就想一定要相信自己。」透过国际赛,中华队让台湾被全世界看见。然而,每一场没有镜头捕捉的球赛,周思齐还是脚步沉稳。因为一路上的挑战,只是让自己更加明白,信念有多坚强,就还能够再更坚强。
这是周思齐第一次打棒球经典赛,他觉得这次比赛真的很不一样。回忆初次集训时,总教练谢长亨就向球员们说:「大学长在这边代表以前的棒球前辈跟大家说抱歉,我们把路走窄了,让你们这一代走得比较辛苦。希望我们可以再努力一点,让这条路变宽。」他对此印象深刻:「很酷!我从来没遇到教练第一天就跟我们道歉。」
以往的中华队,球员必须打理自己的生活细节,每天只知道当日行程。但这支中华队在中华职棒会长黄镇台做了很多努力下完全不同了。第一天报到时,行程就已经写在白板上,球员可以安排自己的训练和生活,非常自主。
谈到这个转变,周思齐说球员可以放心打球了,也感觉被尊重。他与这支不一样的中华队,在此次经典赛中,写下了经典的一页。
这场经典赛,纬来体育台创下超过20的惊人收视,全台湾有超过一千万人同时收看,万人空巷的台北华纳威秀广场,轰动程度就像当年的红叶少棒或霹雳布袋戏。
2008年黑米事件 坚持不打假球 却差点没球打
周思齐是去年中华职棒的最有价值球员,但他却差点再也进不了球场。
2008年中职爆发「黑米事件」,周思齐所属的米迪亚暴龙队,黑道高层下令球员打放水球,许多本土球员与教练涉入。他曾被架出场外,「他们把一枝枪和一袋钱放在我面前,问我要选哪一个?然后不断洗脑,说甚么这个时代笑贫不笑娼。」就好像荒谬的电影情节,真实的经历锻炼他的意志。
「当时我变得很异类,孤立无援,那边是很大的势力团体。」从2008年3月到球季结束的9月,看着许多队友一个个沦陷,甚至主动配合,他有口难言,身在其中却无法左右命运,整个球季多么难熬。
然而糟糕的时代就像大浪淘沙。「我说我不打了!」回答就是这么简单,面对威胁利诱,这是唯一答案。最后米迪亚被联盟除名解散,只剩下周思齐。
他就是不人云亦云,不走冒险冤枉路,甚么忏悔眼泪的故事,留给别人去上演。那些颓废沧桑,你以为的枭雄霸气,是戏剧化的起伏吸引别人目光,谁说就得去做些不堪回首、沉痛后悔的事。他的沉稳内敛,又何止是沉稳内敛,人在关键时刻的选择,存乎你心。
当知道在只收成不栽培的生态里,仰赖球员的体能天赋,多过于期待他们的性格养成,你怎么能不为他动容?这样的球员,只要愿意拨去尘土给他机会,他会耀眼得让你不曾预见。
经过这件事,他的心态和思考方式改变了:「以前我在乎个人奖项,现在很明白拿了奖又怎么样?可以珍惜一直打棒球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遇到很多事之后会长大,精神可以流传很久,这个才是应该追求的东西。」
2012年,周思齐拿下中华职棒年度MVP,是很拚命很努力的成果。然而这绝不是评价他的唯一方式,因为他选择的人生道路,曾经孤独,却是永恒。
颁奖典礼上真诚剖白 把棒球还给棒球
黑米事件发生后,获选2008年的年度十人,他站在颁奖台上时,其实已无球队可归。「很多时候,外在的条件不能选择也很难控制,但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坚持自己。今后我还是会秉持自己一贯的信念继续努力,不会辜负支持我的球迷和家人。」就连哽咽的剖白感言,都是那么平静。台下的球迷为他欢呼,球员说他勇气可嘉。
球队解散一直到2008年12月31日举行特别选秀会那段时间,他一度想要放弃,考虑去日本测试、去学校当老师,「因为我没有信心被球队选到,我不知道他们相不相信我。」终于,兄弟象看见他,他笑着说当时的心情已经不记得了。
「我爱棒球,就是搞不懂为甚么他们要那样做而已。」棒球当然为他带来社会价值和财富。但是唯有热爱的不是那些伴随而来的名望或利益,才能够毫不动摇,全身而退。他爱的,是棒球的本质。
棒球是一种回家的运动,永远都是。多少风浪,多少「赢了,甚么问题都有答案;输了,甚么答案都有问题」的对待之后,我们早该把棒球还给棒球。
从小立志成为职业球员 挥棒永远练不完
周思齐生长在花莲太巴塱部落,从小就接触棒球。太巴塱的职棒明星王光辉、陈义信、黄忠义等对部落影响很深,「小时候拿树干当球棒的时候,我就想要跟王光辉一样打职棒。」周妈妈开玩笑地说:「小学三年级他就被老师拐走,拐去打棒球了。」周思齐进到高苑工商棒球队,开始知道打棒球需要观念和思考。
高苑工商棒球队当时有250个球员,共三座球场,按照实力分成A、B、C三组。一开始被分到C组,受到强烈刺激,教练更常用言语激励他:「如果你打不好,就回家种田。」他率直地说:「我就想自己怎么会被分到C组,150个人每天在那里晃来晃去。所以高中每天都在练球,对上课没甚么印象。」
「有一次我跟C组的朋友约好,一定要打到A组那边去。我们每天都在顶楼练习挥棒,挥、挥、挥,想说练完球太累还要走下去,就把棉被搬到顶楼,挥完直接在顶楼睡觉。」没有间断地练习,不一定可以成为职业选手,却是任何好球员的必备条件。
提到对自己的严格要求,王贞治的精神让周思齐很折服,「他的书里没有强调自己的战绩,但是说绝对没有人可以超过他的挥棒次数,现在跟未来都没有。」对棒球究竟有多执着,能在许多球员身上看见,但是好球员如何伟大,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考上辅大体育系,周思齐大一加入中华队培训队,大二参与当年在台湾举办的亚洲棒球锦标赛,到澳洲进行移地训练。走进职棒的路上,他步伐扎实。2005年退伍前夕,肩膀受伤让他非常茫然,幸好诚泰Cobras队看中潜力和他签约,终于完成人生「打职棒」的梦想。他明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林中多歧路 MVP之后珍惜每一次打球机会
职业生涯第一次上场打击,投手是统一狮的高健三,「我跟他缠斗好久,超紧张,一直冒汗,心跳加速!虽然后来被他三振,但却很爽,我竟然可以跟他对战那么久。然后觉得时间好漫长,终于结束了。」
第一次上场打球、第一次受伤、第一次满贯全垒打、第一次代打全垒打,还有2013年4月13日第一次的再见安打──这些职棒场上的纪录,他历历在目,也一次次牵动球迷的心。
如今打出成绩了,他笑说面对成名后的各种诱惑,前辈们给了许多建议。生活很单纯,就是球场和家里:「我就很宅,知道怎么选择。」一贯微笑但表情沉稳的他,给人「心很静」的感觉,即使幽默的玩笑也让人放松安心,就好像他选球的本事和耐心,让人信任。
今年开季因肩膀伤势休养两周,周思齐增加在室内打击练习室练打的时间以调整状态,让自己归零。季中打击率逐步攀升,5月26日的本季首轰,可知备受注目的周思齐身手依旧。职棒生涯路上总有不少挑战,包括伤势的威胁、打击姿势的调整,以及如何面对自己起起伏伏的状态,每一课都要不断学习。
就像一条曲径,充满风景。只要真心明白甚么最重要,这条路或许没有那么窄。他的眼神很笃定:「人家说球场有棒球之神,我很相信这个。那是(打放水球)不好的事情,人怎么可以背叛自己的灵魂!」
没甚么大道理,也说不上甚么冠冕的原因,难道做对的事情还需要原因?
记得暂时把生活的无力,投入给棒球逆转的时间。如果周思齐的振臂和欢呼你没有忘记,如果你曾经被任何比赛的片刻感动,明白喜欢棒球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请不要错过为中华职棒重拾信心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