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以类聚是天性,可是人时不时的得去接触与自己不同调、频率不同的人,即使刚开始时难免带些强迫性。这种相处谱出的不和谐音程为生活提味,增添生命的色彩,而这一切都有赖于跨出自己的舒适领域。
高中时,一位精通命理、本身是留美计算机硕士的长者告诉我,要放宽胸怀,心胸要扩大、再扩大。他说自己是在日本工作时,心胸、眼界才明显地打开,看手相就知道。他打个比方说,人脑像CPU,你的所思所想透过神经连结反映在手纹上,这些纹路记载了你目前的思路。我「了解」地点了点头,其实我懂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考试作答没问题,但不是实践上、切身的真懂。
就像大多数乖乖牌,成长过程只会念书、没有生活常识的学生,我的世界窄小得认为学历、课业的优秀就代表着高人一等。即使口头上不承认这份优越感,需要时也附和地说说「行行出状元」等话,其实「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在骨子里根深蒂固,心中并未真正尊敬或尊重与文凭无关,但专精、深耕所属领域的人。
进入中年了,发现自己还常常会这个不喜欢、那个看不上眼,只是难道自己就最棒,是唯一的正确吗?
「要跳脱这个困境,」长我七岁的EMBA同学告诉我,「有一个办法,就是Open your mind。」比起高中那次聆听的训诲,也许马齿没有徒增,这次,我好像略懂了。
这位事业有成的同学没有读过我认为的名校,但见识过他谈判与处理事情的周全,很难不佩服他。言谈之间,尽是大将之风。离开校园愈久,愈显出社会大学的威力。实务操作的可贵在于它不只磨练了一个人的办事技能,更锤炼出个性上的成熟。看一个人总得全面地衡量,而非以己之长,攻人之短。
「我虽然念书没妳强,妳坐直达车,我曲直向前,但最后一张文凭是一样的,结果不都到达同一个目的地了吗?」他爽朗打趣着说。
我向来比较喜欢与艺文界的人在一起,论诗词、音乐与艺术,也谈玄说理,创造并沉浸于美的世界中,彼此间的相处一拍即合,如鱼在水中的优游。
日前与一位银行家朋友见面,他聊到职场上曾经遇到的林林总总的大小事,包括:没头没脑地为银行吃官司、和某个死要钱的立委在报纸上对杠、跑法院如同下厨房一拖数年,或者为收购案或融资案大胆找主管机关协调台湾尚未制定的法令规范,以及催收债权时使出的看家本领等等。
我听他「讲古」听得入迷,心想这些经历如果写成回忆录,加上爆出来的银行八卦,肯定大卖。我们聊到个人生活,他说休闲时,他会带着全家去旅行。只不过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到了充满人文气息之地时,却像老虎被拔了牙。
全家到欧洲旅游,女儿与太太沉浸于教堂的雕塑之美,教堂一间一间、不厌其烦地造访,他大声抱怨:「看来看去都是这些庙,以后我在家看iPad就好了。」
原本预期会听到一篇优雅的高论,没想到却这么草根直白,我像是被打了一记闷棍。
这位大朋友谈起他们夫妻之间的差异:「我太太就像你,听古典音乐、看画展、逛美术馆,热爱文学,」他如数家珍地说,「但我听音乐会就在睡觉。」他缓缓点头做出「逗咕」的动作。回到家,听到太太播放的古典音乐,「我听起来就像打雷啊!」他苦恼地抓抓头,一副受够了的模样。
我坐在他前面听了真是啼笑皆非啊!我没想过古典音乐──人类的珍贵资产,对有些人来说竟是不胜其扰的。就像有一句英文谚语说的:One man's meat is another man's poison. 但我能因此说他没水平吗?他月入百万的薪资不能部分说明他在金融领域能创造出的价值吗?口必言「阿堵物」就不登大雅之堂吗?就必得是跟自己性向一样,才看得顺眼吗?
「没有艺术细胞,没办法!」朋友耸耸肩,无奈地说。
我想世界的丰富多彩就在于它的多样性啊。其中的巨大差异也许不在我们极为有限的想象里,甚至与固有认知冲突,不合我们的胃口,但同出于万能之手的创造,配得共享天地,身为万物的一分子就该海量包涵他人、他物,何况仅仅是脾性是否相投一事,就算不喜欢艺术、不爱念书,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更该Open your mi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