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副总统候选人张善政去(2019)年12月12日说蔡英文总统没生过小孩,不懂父母心,结果引起许多人批评他不尊重或歧视女性及未生育的人。而他这说法暴露的他对政府决策的无知或错误认知其实也同样严重。
简单地说,国家领导人不可能甚么经验都有,不可能甚么都懂。自以为甚么都懂的领导人常会出问题,独裁者更常以为他甚么问题都比别人更懂。民主国家的领导人则要谦卑透过种种机制去了解人民的心和适当的政策,而不可自以为甚么都会。领导人所需的修养很多,本文只说明几项和了解人民之能力有关的重要修养。
一、谦卑并倾听人民意见
民主国家有种种制度和管道来让人民表达想法,领导人要靠这些制度和管道来知道人民想要甚么,也了解各种可能政策的利弊得失,然后才能做出良好的决策,而不是只靠自己的经验和主观的想法。李登辉前总统说的「民之所欲常在我心」,并不是说他自己经验过或他先天就知道一切,而是他努力去知道人民的问题而放在心上,并随时想该怎么去为人民做事。
921地震当天李前总统就到灾区去,结果他发现政府系统所报上来的信息和实际情况有不少落差,他立刻运用其他人脉和组织建立另一套信息管道。他任内一直有一群政策顾问帮他在行政体系之外分析各种问题和提出建议(请参阅:《梁国树教授政策建言集》,远流出版社,1997年出版)。李前总统虽然经验丰富、看很多书,也有很多意见,但他还是会听很多人的经验和意见,不会认为他自己最懂。所以他才告诫后来的领导人要谦卑倾听别人的意见。
人民的想法可透过投票、民意机关、社会舆论、学术研究,统计资料和情资调查、投书、请愿、集会游行、听证会、审议式民主,乃至罢工、罢市、罢课等等方式来表达,民主国家的制度就是要让这些机制能顺利运行,以让人民的想法及正确的道理能够被知道和被选择。领导人主要的修养则是要能倾听和了解这些想法,并且能从中找出该做的事,然后整理和协调出一套符合国家人民利益的做法或政策,而不是要甚么事都做过。
所以领导人第一个重要的修养就是要谦卑并愿意倾听大家的想法,不能傲慢自大以为自己最懂,也不能因为某件事自己没某种经验就自卑不敢做事。张善政先生对蔡英文总统的批评,恐怕反而显示张先生自己在这方面的修养或认知有待加强。政党或政治人物愿不愿提升民意代表的素质及代表性,愿不愿意正视各种统计和调查资料而不加扭曲,以及会不会把批评的声音当成诤言而非诽谤,都和这修养有关。
二、要有慈悲心与同理心
领导人第二个重要的修养是要有慈悲心和同理心。天下事情和人民的要求那么多,领导人不可能甚么事都有自己的经验,也不可能全部解决。有同理心的领导人较能感受其他人的心情,慈悲心也使人能更重视弱势,这才能衡量众多问题的轻重缓急。
政治人物其实即使是对其他政治人物有不同的意见,最好也要有同理心,只宜据理评论而该避免情绪性的谩骂。我曾多次指出,即使是敌人的主张,也常有一定的道理值得重视或参考。
三、要有清楚的脑筋和必要知识
领导人第三个重要的修养是要有清楚的脑筋和必要知识。虽然领导人不必甚么都懂,但要在众多问题中挑出执政的重点,除了前述的同理心和慈悲心之外,也需要有相当清楚的脑筋和必要的知识。而很多问题的对策虽可以由其他官员和专家来研拟解决方案,但重要问题仍常须领导人有足够的脑筋和学养,才能了解几种可能目标和方案的差异及利弊,而在其中做较适当的选择和安排优先级。
这清楚的脑筋和必要的知识并不是指很高的IQ或学位,有些高IQ和学位的人也可能因为执着于某些理念和自己的目标,学问过分专业或者思想太过复杂,而不见得能对国家事务呈现清楚的思考和主张。
四、拥有一般人可懂且接受的常识
必要的知识是多少或是甚么并不易界定,也许人人可以不同,但有一部分知识一定要具备,那就是常识。这可说是领导人第四个重要的修养。这里所说的常识是那些大多数一般人皆直接可懂且接受,不需要长篇大论甚至复杂理论去证明的事实或道理。政治人物想要代表大众,为大众做决策,原则上应该会有足够的常识,这里把它另列为重要修养,乃是因为事实我们颇常见到政治人物及至领导阶层没常识的言论和做法。
政治上没常识的言论之直接伤害就是被人瞧不起,因而也失去支持和信任。政策虽然常涉及或需要仔细的研究甚至高深的学问,但不少目标的选择或对人民目标的判断却常高度依赖常识,所以常识常是在决策过程的初期或第一步就会用到的东西,领导人若常识不足就可能在一开始就犯错。他们可能因而选了错误的问题或目标,以致后续的讨论乃至研究都可能朝错误的方向进行。即使在深入讨论具体政策措施时,也常涉及很多常识判断的问题。政治人物若一不小心犯了大部分人都知道不该犯的错,就可能被当成无能或草包。
举例来说,马英九前总统刚上任时的油价上涨政策其实是可依理讨论的政策,但赶在下班之前宣布而让交通大乱和怨声载道,就是常识不足的结果。张善政先生这次对蔡总统的批评除犯了大家都知道不可做的性别歧视之外,也忽视社会上很多关心及协助照顾家庭和小孩问题的人士都是未婚或未生育子女的人,如和尚、尼姑、神父、修女等等。世界上很少人在照顾小孩和弱势家庭方面的贡献可以高于德雷莎修女和证严法师。学有专精的心理师、精神科医师和教育专家,也有很多是仍未婚未生子的人。张先生也许一心批评蔡总统,因而忽视了这些常识。
张善政先生在花莲震灾时去帮忙本是善事,但他将民众捐的钱拿去帮助厂商却受到极大的批评,其原因也是常识不足。那件事他不愿认错,因此似乎也未反省,所以还是继续在常识上犯错。张先生可能很理性或科学地认为反正都是救灾,钱用在那里乃至来自那里都没差别,所以不必把人民捐的钱都用在一般民众。但他却不知道民众捐钱救灾是出于对弱势受灾者的同情心,而不是因为政府没有足够的钱救灾。试想中国和日本那么大,他们震灾时我们为何还有大批人捐钱?那些捐款对大国而言根本不算甚么,我们还是愿意捐,日本人还是一再表示感谢,是因那同情心和感情。很多人纳税时精打细算,做慈善捐款却极大方,张先生却以为可把人民要给弱势灾民的善心捐款拿去做政府或许该做的厂商纾困,这就是常识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