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有数千年文明支撑的人,而他,在她面前只是个浑身铜臭的商人。他手中有的是无尽的物质,但这个女人拥有的是无可替代的一颗纤细的心,水灵灵的,是活泉,是深海,是一个神秘的世界。
竹君笑笑。「皇帝也是一种职业,虽然从事这行的人不多。表面上他有一个庞大的后宫,可是每一个妻子都不是他能自由选择的。在我看来他还有些可怜哩!」
她倒是很能体谅这种负担特殊职业的人。
「何况从他的长寿可以断定,他不是个纵欲的人。否则年轻时他早就该一命呜呼了!」她恋恋地看着那个荷包。
「从他对这个荷包的珍惜程度来判断,我想,他是爱她的,就像她是爱他的一样。」
「这个荷包见证他们的爱情,也在数百年后的今天,让我们见证他们的爱情。」
「故宫应该找妳来当解说员。」
不过他已经抢先了,别人再也没有机会。如果她可以接受皇帝这样的特别「职业」,那一定也能接受他这样的特别身分。
除了那个荷包,能够让她流连不走的,就数那个苏东坡的字,以及一把叫做「万壑松涛」的古琴。
苏东坡那肥肥斜斜的字究竟好在哪里,他一点都不懂。可是她真的对这个苏东坡很在意,还特别准备了一个在博物馆观看细物的专业单眼望远镜(Zeiss),拉着他看一幅巨大的图。
竹君指着其中的一块石头,说那是一块传说中的大砚石,大到可以当苏州庭园里的奇石。
苏东坡一路被贬时路过苏州,曾经和这块石头结过缘,但后来这块石头从历史上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可是艾利克透过单眼望远镜怎么看都不觉得那石头有甚么好的。唯一让他上心的是,原来她喜欢石头。
至于那把叫做「万壑松涛」的古琴,他比较能够理解。如果拿那些世界知名的古董小提琴来跟这把古琴相比,他稍能理解这把琴的特别之处。
「这把琴至少有一千年的历史了,尾端曾经受损,叫做断尾琴,后来到了乾隆帝的手中,让人把它修复了,所以最右边的那一段木头颜色不一样。」
「上次妳放的音乐就是古琴吗?」一千年!他立刻发出全然的敬意。史上最有名的小提琴也不过二、三百年的历史吧!
「是的。」「这把琴的声音听说是故宫所有收藏的古琴里面声音最好的。可惜只能摆在里面观赏。」
「所以现在还有人弹这种乐器?」听她这么形容,他突然生起将这把琴买下来的念头。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世界上毕竟还是有许多东西,不是钱可以买得到的。
「是啊!」她笑笑。
「为甚么我觉得妳好像会弹这种乐器?」他认得她这种微笑的意思。带着谦虚与害羞,告诉你她做得到,可是却不想显现,怕你嘲笑她。
「入门而已。」她已经学了五年了,而且有一把还不错的古琴,但自娱可以,还谈不上表演。
「喔!」有趣极了。
她,是一个有数千年文明支撑的人,而他,在她面前只是个浑身铜臭的商人。他手中有的是无尽的物质,但这个女人拥有的是无可替代的一颗纤细的心,水灵灵的,是活泉,是深海,是一个神秘的世界。闻着她的发香,他不知道该收紧自己的怀抱,或者是放松她?
他配得上她吗?形式上,他现在是单身,夏绿蒂也过去一年了,但他的情况很复杂,明知道可能会伤到她,他仍自私地不愿放手。也不是不能放手,只要世界上有更配得上她的男人,但是,有吗?从他的眼睛看出去,他不觉得有这个人存在。
如果把她拉出这个世界,她还会一样吗?他必须试试看。
冬天是台北的雨季,接下来几天又都是阴雨天,艾利克跳过游泳的时段,钻进书房处理了一些昨天积压的事务。顺便交办了一些事情。
苏东坡的前后「赤壁赋」的英译本已经传送过来了。他有空会好好读一读。要了解竹君,这两篇文章显然是钥匙。至于苏东坡的作品......他自有主张。
他打开卫星电话,拨了一组号码:「皮特,下个星期我想去西雅图,你先飞去准备。」
他应该继续往前走了。
她似乎不在意众多保全人员的跟随,就如同她不在意别人注视的眼神一样。以前夏绿蒂经常为了这些事情生气,认为隐私权被侵犯了,她甚至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拒绝与他同房,只因为「心理压力太大」。
他不知道竹君对他的了解有多少。那天当她问他年纪时给他一种感觉,她根本不清楚他是谁。可是她却从不问他,好似这些并不是重要的问题。
中午她还是不吃饭,他在屋外廊下的小桌前坐下,一边吃着她准备的寿司,一边欣赏着雨景。
「妳不让我喝咖啡,妳自己却喝起咖啡来。」艾利克抗议,看着她手上拿着现泡的咖啡,动手抢了过来。
「你刚来台北那一阵子,精神看来不太好,咖啡很伤神,所以才用那些补气茶给你喝。现在你气色看起来好很多,但每天最好不要超过一杯咖啡的分量。」竹君任由他抢走她的咖啡。
「从来没有人这样用心地照顾我。」他虽然富有,却未必会过日子。
「在这一年里,我都会尽心地照顾你的起居。」竹君笑笑。
艾利克心里霎时五味杂陈。他该如何留住她?等到一年的合约到期......他强迫自己停止再想下去。
现在、当下,只看现在,不要去想明天、明年,想了又如何?计划是拿来修正用的,何况,上帝自有祂的旨意。
「下星期我要去西雅图,妳也一起去吧!」艾利克看似平淡地问她。
「西雅图?」
「是啊!春天到了,西雅图的春天很美。」
「有确定的出发时间吗?」她没有意见,而且她的合约并没有限定履约的地点。跟着雇主走,这是天经地义的。
「下星期天。妳有签证吗?」
竹君点点头。
「妳一直不问过有关于我个人的事。所以我就当作妳完全不知道,从头说一遍,好吗?」不管她听过甚么乱七八糟的版本,他想亲口对她说真正的事实。
她微笑点头。
「我父亲曾经是荷兰的国会议员,我们家族有皇家的血统,世居在荷兰已经数百年。我的母亲是英国韦尔斯人,长得很美丽,但个性很固执,一直以来都是我父亲在迁就着她。」
「我出生时是难产,当时差点让我母亲致命。之后母亲卧床很久,我是褓母带大的。当我10岁的时候,母亲才再生了我的弟弟詹姆士。这一次倒是很顺利,所以母亲自己哺育詹姆士,也算是弥补她生我的时候没有享受到的育儿乐趣吧!」
虽然他的口气很平静,竹君却能感受他心底那股浓浓的失意。小时候欠缺母爱的人,很可能一辈子都难以平复那种缺憾吧!
「母亲很爱我们,但是她和詹姆士特别亲近,也特别宠他。」艾利克笑了起来:「我听起来一定像个失落的孩子!」
叹了口气他又继续说道:「我的母亲长得美,也很爱社交生活,花钱自然也就花得凶。父亲虽然有皇室的血统,但是并没有任何的皇家津贴,只是一个白衣贵族。为了提供母亲体面的生活,他舍弃议员的身分,弃政从商,转行当股票经纪人,一心一意地赚钱回家。我是长子,所以经常跟着父亲进出股市,在我12岁的时候,我买进了生平第一张股票,从此开始了我的事业与投资。」
「在我16岁买下第一家纺织厂之后,我就不曾再用过我父亲一个便士。由于我名下的财富累积得越来越多,远远超过我父亲拥有的。所以我父亲去世前,他立下遗嘱把他所有的财产都留给我母亲以及詹姆士。但祖宅是我的,因为我是长子,这是权利也是义务。」
维持一幢古堡的费用是相当惊人的。
「不过一直以来,祖宅都是詹姆士在住,我另外在城区买了房子,那是我这辈子买的第一栋房子。虽然不大,但很舒适。」前几年他彻底改建了这栋房子,微软公司为他规划成全自动的摩登住宅。
「除了上学,我的时间都花在投资与企业的管理与经营,我的时间都被会计师和律师占满了。詹姆士的成长过程,我几乎没有参与过。当他16岁生日那天,我被通知去警局处理他的事情──他和一群狐群狗党,侵犯了一个在酒吧里认识的年轻女孩。」他的双眉隆起、语气变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