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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九章 婚期

插画☉素素
第44期
弗羁

婚礼定在9月,在阿姆斯特丹的旧教堂举行。在这之前,他们将在巴黎、威尼斯、伦敦各停留一个星期,然后回到荷兰结婚。

看着手上闪亮的钻戒,竹君回忆着那天在餐会上的求婚画面。她完全没有料想到那个场面,可是艾利克却让她没有拒绝的余地。于是在无法拒绝的情况下,她被戴上了婚戒,成了艾利克的未婚妻。

馨云如果知道她接受艾利克求婚的真正理由,大概又要骂她一顿了。 

她手上的这颗钻戒是最新的「千禧切工」,可以让一颗天然的美钻琢磨成最精致、眩目的星星。竹君喜欢各种石头,但她一直不曾配戴任何饰品。这是她修长手指上第一枚戒指,白金戒台上被端起的那颗白钻,则是她见过最美的一颗石头。

钻石也是石头。阿姆斯特丹是个观光城市,这个城市有一个世界闻名的技术──切割这种最坚硬的石头。每年有超过100万名对钻石切割技术特别有兴趣的观光客参访阿姆斯特丹。

切工的技术直接影响钻石的亮度。在钻石界,「阿姆斯特丹钻石切工」(Amsterdam Cut)早已变成完美切割与高质量钻石的代名词。

「听说钻石、红宝与白金、黄金这些贵重石头与金属,都是天界神物落入凡间,所以有着极强的正面能量。」在竹君被戴上订婚戒的第三天,艾利克带她参观钻石切割厂。

GASSAN钻石厂的经理特别另辟了一间展示室,向竹君解释钻石的等级与决定价格的因素。一盒一盒钻石珠宝流水似地在她面前展示。另有一盒特别准备的婚戒供他们二人挑选。最后他们共同选定了一组低调的婚戒,白金的戒环,内侧将精工刻上两人名字。

戒指在西洋文化里,婚戒因为时时戴着,样式往往不像订婚戒那样华丽。

「有没有喜欢的裸石?可以请专人设计套炼。」挑完婚戒,心里又更笃定的艾利克问道。

竹君摇摇头。「我平常戴不到,何必花这些钱去买最后要锁入保险箱里的东西呢?」

「但是婚礼上妳一定要有相衬的宝石。」艾利克坚持着。传家的珠宝都在母亲手上,但说不定都已经被母亲处理掉了。

「如果妳没有特别喜欢的,那就由我来作主啰!」艾利克深深看了她一眼,察觉她的心不在焉。

她的恬淡像吸铁般吸引着他,但也让他觉得不安。他能用甚么系住她,将她的一生牢牢系在身边?

竹君微笑看着钻石厂经理与他高雅美丽的助手,耐心地介绍一批又一批的裸石。珠宝的世界──这个部分也是艾利克生活的一环,既然要与艾利克结婚,她就要融入他的生活。从他的眼神,她看到一丝不安。

其实这些石头的确美丽眩目,而且能够留存久远。比起人生的短暂,难怪李白说人们是过客,而万物是逆旅了。人无法「拥有」万物,如果艾利克想把这些美丽的石头买回家,她就当个暂时的管理人吧!

最后切割厂的经理领着助手们笑容可掬地送他们上船,原因无他,因为艾利克让他们做了一笔极为可观的生意。

「阿姆斯特丹是个美丽的都市。」回到游船上,她看着绿荫笼罩的水上街道,以及两岸已有数百年历史的美丽建筑。「你上次说过曾经喝醉酒后跳到运河里去。」

「是啊,就在前面的王子运河。那条运河离我们要举行婚礼的教堂很近。」艾利克笑答。

「所以婚礼完成后你要顺便再跳一次吗?」竹君笑着看他。

「如果不喝酒,我做不来这些疯狂的举动。」他摇摇头。之前曾经承诺过她,他不会再沾酒精了。「除非妳想看我为妳疯狂一回!」

竹君低头看着运河水。「我看还是不要。这运河水再怎么干净,我看你爬上岸后还是得泡在浴缸里刷去一层皮才能去掉那一身气味。」

「呵呵!原来妳有洁癖!」艾利克拉起她的手。「下船吧!这一站是陶瓷之旅。」

游船停在运河码头上,专人前来接待他们参观荷兰皇家台夫特蓝陶工厂(De Porceleyne Fles)。看着制陶师傅们亲手绘制陶器,他问她有何感想。

她首次笑得有点自负。「这是中国的青磁嘛!」

「没错。但流传到我们这里也有数百年的历史了,在认识妳之前,我的一些陶磁概念都是从这里来的。」艾利克猜得到竹君的想法。难得她的脸上有了小女孩似的骄恣神色。

「还是比不上晓芳窑的。」她在他耳边低声说着。

「我同意。但大部分的游客,能够亲近这样的蓝陶,花200元欧元就可以拥有一套传家的下午茶组,从老祖母传给女儿再传到小孙女,这不是很普罗吗?」他从她的神色确定她真的毫无兴趣。

艾利克怂恿她。「要不要买一组?」

「我都要嫁过来当阿姆斯特丹人了,哪需要买来当纪念呢?」她对美丽很死心眼,东西在精不在多。到处搜集东西,把家里摆得快满出来,完全不符合她极简的风格。

「婚后我们会住在海牙的老家,不住这里。」艾利克微微摇头。

「我们应该一起住在男女主人的主卧室。」艾利克握着她的手。「我就是在那张大床上孕育的,我们的孩子也该是在同一张床上降世。」

竹君看着他,两人眼神交会,想着他痛失的孩子──艾略特。

艾利克想要搬回去海牙不是出于冲动。当年他带着夏绿蒂搬到阿姆斯特丹来,把老宅让给母亲与詹姆士,所以艾略特并不是在老宅里生的。艾利克并不迷信,但家族传统就是传统。不管艾略特是不是因此得不到祖先的庇护,他都希望这一次事事完美。

「海牙!我都还没有认识阿姆斯特丹呢!」竹君轻叹,为他眼底那抹失意而心痛着。

「妳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认识这里,荷兰并不大。」艾利克微笑。

很多时候,他觉得两人之间真的不需要言语,她真的懂他。

「为了纪念今天,我们还是要买一套茶具。」艾利克霸道地做了决定,然后逼着竹君在各种花色中挑选了一套。

看完磁器,两人又回到船上,当然身后的保全人员也没有掉队。

「艾利克,你一定知道为甚么路上那些路桩以及徽章里面,都有3个X的标记?」她指着路边的消防栓。

「妳的观察力很敏锐,这3个标志代表阿姆斯特丹的克星,分别是:水、火与黑死病。所以这是一个警告的标志,提醒人们永远要提防水患、火灾与流行病。现在又有另一个可怕的流行病──禽流感,也许这排X应该再增加一个。」

竹君摇摇头:「4在中文的谐音并不吉利。」

艾利克没有意见。

「这是一个非常适宜人居的城市,100多万的居民,有60万辆自行车。居民很爱护这个环境,到处都是公园,据估计有超过20万棵老树,以及超过60万株球茎花朵,这是一个世界上最大的郁金香花都市。可惜现在已经进入夏天了,明年春天我们再来看郁金香。」

「我喜欢这些大大小小的桥。」竹君想起中国的苏州庭园,也是有着大大小小的美丽桥梁。只可惜有许多被拆掉卖到国外去。她在许多地方都看到过这些原本应该留在中国的石桥、桥墩,被重建在现代的庭园里,让人感到如同焚琴煮鹤般的杀风景。

「这些都是阿姆斯特丹的宝。」其实阿姆斯特丹的艺术收藏还不止这些。「这里的博物馆收藏了几十幅林布兰的作品,其中包含了世界三大画作之一的『夜巡』;另外还有206幅梵谷真迹。」

「我不喜欢梵谷的作品,太多疯狂的因素,不知道为甚么他的作品会走红。」竹君坦白地说。

「如果妳走到街上这样说,可能有一半的人强烈地反对,一半的人强烈地赞同吧!」艾利克说。「不过我同意妳的看法。艺术的美是纯粹的,应该没有界线,是美的大家都会欣赏。这种会引起人们强烈好恶的作品,恐怕都有偏离艺术本质的问题。」

「所以我也不用带妳去参观这些画作了。像妳这样天天可以往故宫博物院跑的人,喜欢的又是苏东坡那样肥肥的字以及写意派的画作,是看不上这些只有200年历史,又已经偏离古典美的作品吧!」艾利克说得有点酸。

竹君轻轻笑着。「我想看看希腊时期的雕件。」竹君仍有想要参观的艺术品。

「知道妳喜欢石头。等明天到了巴黎,我们就去罗浮宫。」这是很简单的事。他或许还可以做一些特殊的安排。

***

婚礼定在9月,在阿姆斯特丹的旧教堂举行。在这之前,他们将在巴黎、威尼斯、伦敦各停留一个星期,然后回到荷兰结婚。

「想些甚么?」艾利克问她。在巴黎的饭店里,艾利克并没有选择总统套房,而是两间相通的商务房,每间房里各有一个起居室。

在巴黎的募款餐会定在三天以后,这几天艾利克除了接受媒体访问之外,拒绝了其他任何邀约。他打算带着她逛逛罗浮宫、凡尔赛宫与枫丹白露宫,还有一个重点,就是订制婚纱。

「我们之间的差距很大,你没有过一点点的犹豫吗?就这样结婚会不会太快了?」回到饭店后竹君忍不住问他。

「二个问题啊!」艾利克想着,她终于说出心里的疑问了。

「第一个,早在我发现自己的心念之后,我就开始犹豫了,我怕伤害到妳。」她坐在沙发上,艾利克则侧靠在椅背上。

「毕竟我的生活比较复杂而且不自由,妳本来自由自在的,没有必要陪我过着这种日子。所以我一直不敢有任何表示。」他自嘲地笑了笑。

「而且最开始时我以为自己比妳大上20岁,配妳太老了。但我确定自己不能够放开妳之后,我就不再犹豫了。商业的训练让我明白出手要快,认准了就要在第一时间里出手,哪有太快的问题?就怕太慢。」

他拉起她的一股长发,缠绕在指间。「妳呢?妳后悔答应我的求婚吗?」状似无意,但天晓得他的心已经快从胸口跳出来了。如果她真的后悔了……

竹君停了几秒才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你记得喝醉酒的那一晚吗?」

他点点头。

她恬静地一笑。「我的承诺不会变,除非你收回你的要求。」

于是他心满意足地看着她。倾尽所有他能够运用的语言,他都无法描述此时心中的快乐。

他的快乐完全没有掩饰,竹君却在心里暗叹一口气。她真的没有一丝的犹豫吗?坦白说,她还是会犹豫的。

嫁来荷兰对她而言就像是一株被连根拔起的兰花,必须重新适应此地的一切。她得重新结交朋友,但是因为语言与文化的隔阂,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的英文再好也不能像使用母语一样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跟你在一起,我偶尔会感受到一些质疑的眼光,这是我要适应的。」她看着手上的戒指。

「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婚姻是我们二个人的事。」艾利克握住她的手。

「可是我们不是活在只有二个人的世界。」竹君低语着。

艾利克浅浅一笑。原来她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有一类人,只会模仿和羡慕别人。这样的人无法以自己的创意去玩游戏,也无法以自己的见解去爱,所以『被别人所爱的人』或是『已经名花有主的异性』,就对他们产生巨大的吸引力。」

这样的人在投资市场往往也是个失败者,因为他们只会跟随。

「所以这种人真正感兴趣的是竞争?」竹君想了想,明白了艾利克的意思。或许真是如此吧!因此人间的情都是不长久的。

「这就是三角关系迷人之处,能够激发竞争的热度。越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会争斗得更厉害。可是一旦证明了自己的胜利,这样的人又会开始在其他地方寻找争斗。」

「他们创造出来的是争斗,从来不是爱。」艾利克下了这样的结论。

兄弟姐妹与父母之间争宠的关系,也会类似于这样的三角关系。艾利克深受其害。

「这种情绪是以爱为名的嫉妒、竞争、侵略与暴力。出发点无非是想要证明自己,突显自己。」

「你的婚姻观是甚么呢?」竹君一直想问而没有机会。「你希望我在婚姻关系里扮演甚么角色?」

艾利克望进她的眼底:「配偶,伴侣。我不是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但我会信守对婚姻忠实的承诺。而妳,我只要妳是妳,妳不用为了我去改变自己。如果妳不喜欢荷兰的生活,我们不一定要住在荷兰,台湾、美国或地球上任何一个妳喜欢的地方,我都可以适应,只要有妳。」

艾利克认真地说着。「有一天妳会觉得我很黏人的。」

竹君扬起嘴角,艾利克有时真的像个孩子一样黏人。「你还想要孩子吗?」

他点点头。「有没有孩子,有几个孩子对我来说都很好。但我可以清楚地告诉妳,我会爱我们的孩子胜过我自己的性命。」

这一次,他会当一个更好的父亲。

「我甚么都不懂……」静下来想,她就会越想越烦恼。

「不要害怕。婚姻是一个开端,但不是结果。我们只要信守真诚,一定会有美好的婚姻。」

她从来没有跟他谈过这类的话题。既然起了头,她就一次把问题提出来吧。「你同意没有感情的怨偶应该离婚吗?」

「不,我不同意离婚。夫妻的婚配是神所安排的,既然宣誓了,就不能违背。」艾利克严肃地看着她。「妳必须有心理准备,即使妳对婚姻不忠,我也不会同意离婚。」

「我所受的教育以及我的思想观念,是不可能对婚姻不忠的。」竹君揉散他一脸的严肃。

他笑了出来。刚才故作严肃其实是在逗着她玩。

但竹君反而严肃地说:「中国人的传统文化相信,如果夫妻之间无法和乐,那是因为前世的因果业力,所以应该在婚姻的磨难里向对方还清自己的业债,虽然受到西方观念的影响,但许多华人妇女还是相信离婚不能解决问题,她们愿意忍耐,即使是受到婚姻暴力也一样。」

「那我们之间还有甚么问题呢?妳想要几个孩子?妳想生几个都好。」顿了一下他又追加了一句:「越多越好。」

艾利克想象着几年内让老宅填满一屋子的孩子。那个房子已经寂寞太久了。

竹君看着一脸孩子气的他,一时觉得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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