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不同的世界自由来去吗?」女子认真地问。
「我们都已经存在于这些世界里,分身就是本尊,本尊就是分身,何需来来去去?」凤眼赏赐她一道冷冷的目光。
「但是您可以直接看见不同世界的事物?」女子确定他低哼了一声。「是不是叫做天眼?可以借用吗?」
回应她的是加了一分贝的「哼!」
「天眼无法追求。那是心性的问题。」他终于肯正面回答。
「心性?」女子其实也没想多看……现在二个世界就够她眼花撩乱了。
「心性越高的开悟者,能够突破越多的空间。」口气平缓许多。
「您可以突破几层空间?」女子好奇。又突然惊悟:「您的意思是,同时存在的不只是这两个空间?还有其他更多的平行时空?」
「这不重要。」凤眼低垂,孺子果然可教,但他不能泄露太多天机。「找到回天的路才重要。」
「您找着了?」女子却锲而不舍地追问。「指给我看!」
「手伸出来。」凤眼手中朱笔一点,直点在她的掌心里……
9. 神秘的云门
秋女官在生气。
陈玲看着这位卅出头,已婚,有一双已经十来岁儿女的梁国女官在外室走来走去,看似在检视婚仪的用品,其实是忍着一肚子气。春女官正低声安抚着她。
陈玲猜测她生气的原因。除了气陈玲对丁星卉的许诺,或许也在气她自己丈夫纳妾的事吧!
梁国并不禁止男子纳妾,这个风俗与楚国不同。秋女官的丈夫在梁国为官,她之所以被指派来担任这和亲团的女官,除了她双亲皆全,有子有女,是福禄皆全的吉祥妇之外,更重要的是她文采出众,宜室宜家。
这样的女子往往心高,可是丈夫要纳妾,既不能寻死寻活,自己又不能做到对感情心死,剩下的就只是无边无际的自我折磨了。
或许她曾投射了一些想望在陈玲身上,楚国是一夫一妻制,这是梁国许多未婚的贵族女子羡慕陈玲的原因之一,毕竟谁也不想面对一个争宠的人生。但陈玲竟在一句话上就把这样的条件给终结了。如此愚行,真让旁观的人都气不平啊!
陈玲大概能懂得秋华的心思,她真是一门心思全为陈玲好。非常善良的一位女子。可是秋女官却不明白陈玲的想法。
那丁星卉毕竟是楚国右相的千金,陈玲的婚姻本就是政治联姻,陈玲的唯一任务就是让梁国在二强相争时的损害降到最小。陈玲的抉择很容易,每一个抉择的取舍标准就是梁国的生存。
她相信叔父陈元鹏会支持她的决定,但她想不出甚么话来安抚秋女官,于是她选择沉默。
晚上吃过饭之后,陈元鹏遣人来请,在书房里他点头称许陈玲。
「原本我也担心妳是否适合来此,但今天看妳处理这件事情,换成是在楚国待了二十几年的我,也不一定能处理得比妳好,有舍才有得啊!」
何况这事是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要一个还没有成亲的女子把丈夫给分出去。
陈玲微笑!以前她一直不明白古书中出家的僧侣为何能够舍去世间的繁华,现在她完全清楚,当一个人在生命道路上看到挣脱红尘的曙光,即使只是一个瞥见,即使在黑暗中摸索还找不到路,但除了那条路,其余的都只是其余。
其余的,都成了庄子《秋水篇》里所说的死老鼠。
她不是想要自比为凤凰,只是她对眼前的一切没有放入甚么情,所以也就没有难舍的问题。
「很久之前侄女就想过一个问题:人为何而活?」多了陈玲这个时空的觉知之后,她更是一再地自问:人为何为活?女子多半为婚姻而活。但她不是一般女子。
「是啊,如果人皆必死,为何要活这一遭?」他一样不明白。
「如果到头来都只是一场空,那何苦来当人呢?是吧!」对她来说,现在更成了加倍的何苦。「但我相信人之所以为人,一定有一项特殊的原因。只是我还没有找到答案。」
在洛杉矶的陈玲玲摆脱不了宗主之责;在楚国的陈玲从出生就注定要为梁国而活。但即使如此,人生不会只有一条路,还有其他的可能──两人都可以逃离家族选择只为自己而活。
望着质子府的高墙,她知道以自己攀岩的知识与技能,那道墙一点儿都不构成困住她的障碍。但阻挡她行动的不是别的,是她自己。她可以跑,她可以追逐自己想要的自由,但前提是梁国不会因为她的行动而举国受害。
现在陈玲与陈玲玲就像两滴水合成一滴水,她看见第三条路。她可以兼顾天生的责任,并且继续寻找宇宙奥秘的答案,找到那座天梯。
「妳想跑?」陈元鹏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堵高墙。
「您没想过吗?」陈玲笑看着高墙外立于石山顶的楚国皇宫。墙外还有墙,翻过这道还有千道万道的墙,但终究都是地上的城墙。她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
陈元鹏苦笑。「妳若不是楚王点名的那个,真想跑并不难,顶多梁国再送一个公主过来。」但她却是楚王点名的那一个,换不得,替不得。「而且天下将乱,妳知道外面是甚么世道吗?」
各地都在采矿练兵,不少农田都荒了,盗匪在三国的边境流窜,陈玲这样的弱女子能逃到哪里去?
「您放心,我不会跑。」陈玲真诚地看着他。
陈元鹏望着她的眼睛半晌,终于点点头。
「要打仗了吗?」陈玲猜测着。
「免不了。」陈元鹏摊开一张地图。「最理想的情况是赵国的人民起义,让赵国的问题在赵国的国境内解决。」
「难道不可能吗?」陈玲指着地图上的山川地形。「梁国夹在中间,和东边的赵国与西边的楚国各有一道天险,东边是峡谷,西边是河川。只要我们与楚国结盟,同守东边的峡谷,不就可以把赵国的问题封锁在赵国境内?」
陈元鹏叹口气。「妳能想到的,赵国也能想到。可是问题在梁国,不在楚国啊!」
「梁国有赵国的间细!」陈玲立刻明白陈元鹏的意思。
「赵国在梁国洒下大量金钱与女子,不只对梁国商贾诱以暴利,真正打起仗来,梁国的臣子与军队会倒向哪一边,很难说。」
陈玲惊讶不已。「赵国是奴役百姓以人为食的地狱!梁国人民都信神的不是吗?」怎么会有人倾向赵国?
「信神?」陈元鹏冷哼。「整天向神佛祈求富贵,这是信神还是信钱?」
陈玲沉默了。梁国要凭借着甚么来保护无辜的百姓?
「侯爷,公主。」秋女官送上新泡的花茶。
「有事?」陈元鹏看看等在门口的管家。
「楚国太子回宫了。」秋女官替管家回答。「楚王将他从云门传唤回来。」
陈玲讶然。云门?那个神秘的云门?
***
楚国国都 北山
两名白衣男子并肩站在山崖边听着霍霍的松涛声。二人身形相仿,看上去年龄都是二十出头。一样伟岸高雅,相貌都非凡物,但若再细看则各有千秋。
一个慈眉善目,温润如玉,一身脱尘的气息,有如天上谪仙;另一个则眼光锐利,整个人像一把未出鞘的宝剑,充满让人难以逼视的霸气。
登高望远可以让人心胸开阔,神思高翔,不被俗世所羁。但如果回到红尘还能维持这样的心境,那才是真脱俗,真的超凡入圣。否则,就只是短暂地被环境放空的一时情绪罢了。
「你该回去了。」温润如玉的那个白衣男子先开口。
「师父,徒儿并不想回去。」目光从远方的皇宫调了回来,那一身霸气突然减了许多。
「你是太子,难道真要舍下那一切?」被称为师父的那位接口说道。
原来那一身霸气的正是楚国太子颜承宗。而被他称为师父的白衣男子则是这一代的「云门」传人翟羽。
颜承宗自十岁起拜师,每年都要花上三分之一以上的时间跟着翟羽学习治世之道。如今十二个年头过去了,翟羽却仍像他第一天见到的样貌,现在看起来都快比他这个徒弟还要年轻……但颜承宗从来都没有问过,师父究竟几岁了……
他最清楚不过,师父是仙人,而他只是凡人。虽然他不止一次萌发跟随师父一生的念头,不再管红尘俗世。可是,曾经的伤痛让他放不下统一天下的那颗心。所以,他只能是凡人。
但每次临到回返红尘,临到拜别师父的那一刻,他总是不乐意,他总是懊悔。他觉得自己像个拿绝世珍宝交换一根烟火的男孩,烟火只有一瞬间的繁华,他却拿永恒去换那一瞬的灿烂。愚不可及啊!
「师父,如果有那一么一天,徒儿想要回头……」颜承宗知道自己是贪求了,但他还是不能不问。
「等到那一天,你真放下那红尘俗世,你就会知道答案了。」翟羽打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