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战后遗孤在中国经历了二十余年艰难困苦的岁月后,在20世纪70年代后陆续返乡,他们的名字和容貌在人们的记忆中渐趋模糊。也许,两个民族之间恩怨在许多人心中难以抹灭,但透过几位战后遗孤真实人生故事,或可带给人们对战争的另一种反思。
幸与不幸的美霞
在一个朝霞满天的早晨,一个还睡在襁褓里的女婴被一个中国山东妇女善莲发现了,她把女婴当作烈士的遗孤收养下来,取名美霞。这一养就是二十几年,虽然生活艰辛,但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过着普通中国人的家庭生活,与一般人并没有甚么不同。
那个年代人穷,也不兴读书,中学毕业后,美霞就参加了工作,入了党,后来还当上了厂里的中层干部。结婚前,养母拿出当年包裹美霞的襁褓,把她的身世告诉了她;美霞又拿着襁褓对着未婚夫如实讲述了自己的身世,细心的未婚夫却发现了襁褓上有日本字,经确认是日本名字。
养母善莲不甘心,请求组织进一步查证,这一查非同小可,她不仅是纯日本血统,而且从当年的用品、名字、收养时间、地点等判断,她的父母还有可能是当年的侵华军官!从此,未婚夫家再也不提婚事,厂里也不再欢迎她,更糟糕的是,政府三番五次的调查她。
美霞病倒了,卧床不起,不吃不喝,人像傻了一样。她在被子里藏了剪刀,欲割腕寻短见时,被养母发现了,危难中又是这位善良的母亲救了她。凭借自己的老资格,养母吵到了政府机关:美霞是我一手培育起来的干部,她如今已经在党,是党的人了……对于一个从婴儿时期就开始在中国「革命」家庭中长大的中籍日本人,实在是没有甚么可调查的,加之她长期卧病在床,政治风波不久就过去了,她的身体也逐渐康复。
二年后的一天,当养母再次端茶送饭、悉心照料的时候,美霞终于从床上跪倒地下,重重的给养母磕了三个响头:「娘,您就是俺的亲娘!我要为您活下去……」养母搂着她说:「孩子呀,这都是命啊!」
活,当然可以活下去!怎样活?她已经无法再找回昔日的生活。她绝望地离开了中国,来到日本。人海茫茫,哪里寻找已经过世的父母的遗迹?又怎能证明自己是战后遗孤?日本政府帮不了她,她几乎成为乞丐。
20世纪80年代,日本民间发起了「为战后遗孤捐款」活动,美霞得到了第一笔捐款,她回到中国的山东老家住上一段时间,推起轮椅,照顾年迈养母的晚年……
她拒绝嫁给中国人,也拒绝嫁给日本人。当有人提亲时,她总是说:「我已经过了如花似玉的年龄,对于日本来说我已经死了;对于中国来说,我已经回日本了。我是多余的人。」
深居简出的云
云是日本投降撤退时,被她现在的丈夫德在山上的一棵大树下发现的。那时的她已经奄奄一息,衣着同当时的中国姑娘一样──胸前缠着布,以掩盖自己的身材;脸上抹着黑灰,以遮住自己的美丽──目的是不被战乱时的淫贼发现,失了身,甚至丢了命。
山里人心眼实,德一心一意地照顾云,希望她康复后能够回到父母家中。然而当他小心翼翼地问及她的父母时,她总是默默流泪。日久生情,他们很快结婚并育有一子,当云同哑哑学语的孩子一起学普通话的时候,被同村的老辈人听出她有日本口音,是日本人。
德不得不带着他深爱着的日本妻子漂泊他乡,做了工人。云则深居简出,操持家务。几年下来,云为德相继生下五个儿子,正因为有这五个强壮的儿子,云在社会上才不被人欺负。
当云在70年代末与她的日本父母联系上的时候,云的父母已经退休在家,云的弟弟已经成为日本政府中,相当于中国中央委员的一级人物。云第一次回日本探亲的时候,带走的是绫罗绸缎,邮寄回来的是给他丈夫准备的四季用品和食物,小到电动剃须刀,廉到方便面。德也随同儿子到日本探过亲,但回来后绝口不提再去探亲之事;而云自从离开中国也没有再回来过。
他们分而不离,德孤身一人生活,云也没有再嫁,直到有一天德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几天后,才从屋里传出云那凄凉的用日语哭诉的声音。显然,她不想让人们知道她的心里,也没有人能读懂她的哭声……
忘恩负义的梅
梅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父母长得甚么样,只记得在她四岁的那年,妈妈给她买了一包东西让她在小卖点外面吃,并且告诉她到晚上就进到小卖店里面去找她。
到了晚上,梅不敢进去,在外面哭了起来,卖店的夫妇收留了她,并把她养大,做了儿子春生的媳妇。梅为夫家生下一男一女,当小女儿中学还没有毕业的时候,梅找到了自己在日本做大学教授的父母。她变卖了家中所有的房产、家私,换成翡翠、珠宝带走了。
梅偕同全家来到了日本,却与她的中国丈夫离了婚,嫁给了日本人,从此不见她的中国丈夫。她的中国丈夫因此而一病不起,险些死在日本。幸好大儿子靠打工挣点钱给了他返乡的活命钱和路费,又打工供他的妹妹颖读完了大学。他们在日本成家立业,是名符其实的「战后遗孤的第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