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運火炬離開「友邦」俄羅斯之後,就開始其尷尬之旅。作為一位生長於中國又被迫飄流異國的知識份子,面對此情此景,只能用「悲喜莫辨」四字來形容心中的複雜感覺。喜者,是中國惡劣的人權狀態終於引起世界的關注與支持。中國官方學者多次引用BBC一份對22個國家的調查,即將近一半的受訪者把中國的影響視為「積極的」,以此證明「中國價值觀」將放之四海而皆準,這一結論看來還不會成為現實;悲者,不僅在於中國人(包括西藏人在內)表達自己的人權訴求只能在中國境外,更在於從中國當局的反應中,不僅未看到改弦更張之意,反而看到它將中共政權的恥辱「成功」地轉化成了中國人民的恥辱,並讓國內民眾自覺或者不自覺地分擔這種恥辱。再通過官方輿論引導,最後匯成了聲討「反華勢力」與「境外敵對分子」的網上滔天巨浪,進一步加大了中國人價值觀與人類普世價值的分離。
奧運火炬之旅成為一面照妖鏡
這次的抗議隊伍並非一支統一的力量,各自有自己特殊的訴求。以雪山獅子旗為標記的「藏獨」,代表「中華民族」內部的民族利益訴求;以西方人士為主體的達富爾團隊,譴責中國不以人權為念的外交政策;以記者無疆界為代表的西方人權團體,譴責中國國內惡劣的人權狀態。
此外還有少數「疆獨」、法輪功及民運人士也不同程度地參與了蔓延於各國的抗議活動。也就是說,中國的人權狀態之惡劣,並非局限於某一人群,也並非一時施政不當,堪稱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奧運火炬在法國巴黎經歷的慘敗,各國政要在民意壓力下相繼表態不參加奧運開幕式,各國不斷有火炬手宣布退出傳遞行列以及「火線起義」等等,都成為一面鑒別美醜的鏡子。中國當局本應從這面鏡子裏看到自己的醜陋,在「失道寡助」的壓力下,認真反省一下自身的「軟實力」。但中國官方對此的應對以及國內人士(包括海外不少留學生)的「愛國主義」表達,卻反映了中國的價值觀與普世價值相差甚遠。
一切都顛倒的視角
考慮到網路時代不可能封鎖所有的信息,中國當局這次對內宣傳的策略與時俱進,不是全部封鎖新聞,而是將部份真相放置於官方給定的宣傳框架之內加以解說。比如巴黎發生的抗議,雖然引起了「中國的略微不快」,但最終卻「是法國政府無能的表現,是法國的恥辱」。而奧運火炬舊金山之旅,其實情不過是將原本想展示「中國榮耀」的火炬傳送儀式弄成了偷偷摸摸之舉,中國官方卻將此宣稱為「安全成功的傳送」。
國內民眾接受這些說法,並非因為完全不知道中共操控媒體,更深層的原因是中國人的價值觀本身。比如對於巴黎阻撓火炬傳遞一事,人們接受是由於「法國政府無能」掌控局面所致的說法,乃是因為中國當局一向將任何抗議都視為非法,並將武力鎮壓視為政府理所當然的權力。長期生活於專制極權之下的中國民眾,不少人並不知道為權利而抗議本來就是現代公民社會不可剝奪的人權,民主政府並不擁有限制公民表達意願的權力。在中國共產黨政治文化的薰陶下,大多數人只要自己利益不受損,內心深處仍將抗議活動視為「動亂」,並把通過武力鎮壓維持「穩定」視為政府執政能力的象徵。他們更無法想像:法國民眾通過這次行動表達關心中國的人權狀態,一洗多年來席哈克時期只重視利益、放棄關心人權的法中關係所帶來的挫折感。
這一切說明,中國政府離自己期許的世界超級大國的地位還有相當遙遠的路程。
實現百年強國夢,關鍵在於提升軟實力
應該說,中國共產黨從建政之日開始,就以崛起於世界民族之林為目標,毛澤東更是想充當世界共產主義陣營的霸主。為了達到這一目標,中國人民為提升中國的「硬實力」承載了巨大犧牲,用蘇共前領導人赫魯雪夫的話來說,就是「中國的衛星上了天,但人民卻有的窮得沒褲子穿」。在「冷戰」時期,毛澤東推行世界革命除了依賴硬實力,即「大棒」(強制性的威脅)與「胡蘿蔔」(利益誘惑)之外,還有一套「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念以吸引外國左派。但到了鄧小平時期及鄧後的中共,中國在注重提升「硬實力」的同時,不僅沒有相應提升「軟實力」,反而因其嚴重的貪污腐敗、嚴厲壓制人權、鉗制輿論、破壞環境生態、造成大量貧困人口而讓世界擔心中國的「崛起」。在國際政治中,一個國家的「軟實力」是這個國家所表達的價值觀,這種價值觀體現在它的政治文化中,體現在它的施政行為和國內政策所樹立的榜樣中,當然也體現在它處理與其它國家關係的方式中。這種軟實力其實是價值觀的吸引力,靠的是合作而不是強制。
而這次奧運火炬的尷尬之旅,反映中國的軟實力存在致命缺陷:
對內,中國當局漠視民眾疾苦,剝奪民眾權利,近年連「胡蘿蔔」都乾脆省去,一味依賴暴力治國,以滿足權勢集團無底洞般的慾壑;對待國內少數民族,則依靠胡蘿蔔加大棒,忽視他們的文化精神需求,如宗教信仰的需求、民族文化延續的需求。
對外,中國依靠利益牽引。對發達國家則誘以開放市場,對窮國則誘以經濟援助。至於中國的價值觀,因為其現在非驢非馬,既非共產主義意識形態,也非資本主義意識形態,於是只好硬扛上一塊孔子的招牌,但卻全無這位聖人的忠恕克己之道。可以斷言,正如柴契爾夫人當年所言:在中國依然揹負著社會主義的沉重負擔之時,它不可能成為一個與美國分庭抗禮的世界大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