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童話故事說一隻常馱鹽的騾子某次過河時不小心掉進河裡,等爬出水後騾子發現負擔因為鹽溶化了而大幅減輕,於是後來每次過河牠常故意掉下去。有一次主人讓這隻騾子馱兩袋棉花,騾子照樣又故意掉到河裡,結果棉花吸滿水,騾子爬不起來,就淹死了。
政府各項政策也是這樣,在某些情況有利的政策,在其他情況卻可能有害。不過執政者卻也常不察,而像那隻騾子一樣故意掉到河裡。要提出好政策一定要想清楚其目的是不是當時所需,也要明白在當時的情勢這項政策的效果是否合於政策的目的。執政者不能誤以為別人用過而成功的政策一定可用,也不能誤以為反對者做過的事他再做就不會受到批評。
優惠房貸為何廣受批評?
對部分人民提供優惠房貸是我國歷任政府做過很多次的政策。最近政府又提出擴大優惠房貸的政策,提高金額上限並延長還款年限,結果卻遭到以前類似政策不曾遇過的嚴厲批評。政府也許和前面那隻騾子一樣覺得莫名奇妙,甚至認為輿論是故意反對政府。但我們只要由目前經濟情勢和以往採取類似政策時的差異,來分析採取這項政策能否達到正確的目的,即可發現這項政策廣受批評的原因。
提供優惠房貸的主要目的或期望的效果至少有三個:讓買不起房子的人早買到房屋、讓房屋的需求增加而改善相關產業景氣,以及讓不動產價格上漲或不要下跌。在不同時候,人們對這三個目的的重視或反對程度不同。在不同情勢下,政策達成這三個目的的可能性也不相同。而這三個目的也都有其他的政策工具可達成。因此政府應依當時的情況決定目的,再決定要採哪些政策手段,而不是只依一個目的就隨便找一個對應的手段,而不管目的間的相互衝突,也不管是否有更有效的政策手段。
大家並不知道政府這次擴大提供優惠房貸的真正目的是甚麼。我們先從最合理的目的來看,政府可能是善意要幫人民購買房屋,讓大家有自己的房子住。若僅就這個目的來看,絕大部分人應該都不會反對。然而我國目前的情勢是房價太高,政府不久之前提出的奢侈稅和豪宅稅等主張也讓人民以為政府想要壓低房價。在這種情勢下,鼓勵中低收入民眾購買房屋,將使他們很快蒙受房價下跌的損失。
而讓中低收入者擁有自己的房屋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要讓他們也能和其他有錢人一樣得到資產增值的利益,以避免資產價格上漲所造成的貧富更不均之現象。所以若讓中低收入者買了將跌價的房屋,豈不等於是反而在坑殺他們,甚至是要把營建商乃至不動產投機者的風險移轉給被鼓勵來購屋的中低收入者?雖然政府不可能這樣居心不良,但這種顧慮就使這項政策失去了最可能受到支持的目的。
優惠房貸與奢侈稅目的相互矛盾
政府的想法很可能是房價不會下跌,或者政府並不想讓房價下跌,因此鼓勵中低收入者購屋也就沒有害他們的惡意。但政府若不想讓房價下跌,那不久前提出的奢侈稅和豪宅稅豈不是講假的?而人民對政府壓低房價的期待是相當的高,因此這兩項稅即使有很多設計不當之處,也仍得到廣泛的支持。若政府自己認為房價不會下跌,則人民不只會失望,甚至會認為是被政府欺騙。簡單地說,奢侈稅和豪宅稅被期待的目的和擴大優惠房貸是互相矛盾的。政府兩項政策同時採行,就陷入自相矛盾之中。
這自相矛盾也包括目標或效果本身的自相矛盾。奢侈稅和豪宅稅的作用是壓低房價,但價惠房貸的作用則是拉高房價。政府目標都相互矛盾難免讓人質疑政府的能力,甚至讓人懷疑政府有甚麼不敢告訴人民的目的。
其他時期的優惠房貸為何有理?
政府在2000年之後也曾有多次優惠房貸政策,但當時卻未受到太大的質疑,主要的原因就是當時的經濟情勢不同。當時房價已由泡沫的高峰下跌甚多,社會上有大量的空屋,營建業和相關產業的生產和就業大幅萎縮,而且房價的下跌已造成金融業鉅額的呆帳,甚至可能造成金融危機。在那種情況下,即使由一些其他指標來看某些地區的房價仍然太高,但政府和人民已不能故意要整體房價再下跌。
優惠房貸政策在當時除了有讓中低收入者得到自己的房屋之外,也要利用社會上閒置的空屋以降低資源的浪費。優惠房貸更有穩住房價以避免金融危機的作用,而穩住房價也就不會讓被鼓勵購屋的中低收入者受損。所以2000年之後的優惠房貨即使也有可爭議的地方,但至少沒有目標衝突甚至陷害了人民的問題。
反觀目前的情況,房價則大幅上漲而仍未回跌,即使政府不採取政策,單由景氣循環的經驗來看也頗有在最近的未來下跌的可能性。因此政府在此時鼓勵中低收入者購屋並不恰當。也許只有一種情況可讓政府在此時採取優惠房貸來擴大需求,那就是政府發現目前房價若下跌會造成嚴重的經濟問題甚至金融危機。
政府在採取奢侈稅之後若發現房價出現了大幅下降的壓力,甚至有些營建商和投資者的財務要出現大問題並造成金融危機,可能想改而支持高房價。政府若認為有這種危險,應該明白告訴人民,並承認之前的政策誤判了經濟情勢。但由公開的客觀資訊來看,目前並沒有這危機。所以目前較可能的情況還是政府在政策目標和手段上出現自相矛盾,而不是政府真的有甚麼難言之隱。
政府企圖以兩面手法博取美名
政策出現這樣自相矛盾的原因並不一定是政府官員無能,也可能是他們自認為能力極高,可以一方面用奢侈稅和豪宅稅來博得打房的美名,另一方面又用優惠房貸來支撐房價以讓房市和經濟繼續繁榮,並照顧從事不動產投資和投機的資本家。但這種兩面手法不只很難成功,也很難不被人民看穿,因此現在才會受到廣泛的批評,結果政府變成騎騾的父子,或者變成故意掉到河裡的騾子。
其實政府還有其他如社會住宅等手段可以來幫中低收入者得到住宅,也可以有都市更新等手段來維持營建業的生產和就業,至於出問題的業者在不會造成金融危機的情況下,該倒的就應該讓它倒。政府應該善用各種不同政策來追求不同目標,並仔細規劃整套相互一致的房屋政策,不可以像亂了手腳那樣一再推出新政策,甚至推出定義和做法都不清楚,或者是目標和效果都自相矛盾的一堆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