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在楚國,傳說會有一名女子將三項神器重新聚合,這個傳說是怎麼來的?」
鳳眼看著她一心二用地揀選著草藥。「專心。」漏網的一株紅色草藥被放回正確的位置。
「這傳說是雲門放出去的嗎?」女子隨口又問。
鳳眼瞇起,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那就是真的了。「為甚麼是我?」女子晶亮的眼睛對上那雙鳳眼。
6. 抉擇
梁國夾在兩強中間,國土成了兩軍的戰場。梁國新君上位之後只能把公主送去兩國和親,圖的無非是一個平衡。但兩強之間難為小,梁國勢必做一抉擇。
「由於趙國的人民不堪皇室權貴暴虐,紛紛逃往楚國與梁國居住。趙國藉口逮捕逃犯,在邊防上設下重兵,屢屢進入梁國甚至楚國國境內進行追捕。梁國是弱國,必須隱忍,但楚國懷疑趙國的居心,在幾次衝突之後,便掀起了幾場規模不小的戰爭。」陳元鵬遞給她一份最近幾次戰爭的記載。
「您認為梁國應該選擇誰?」陳玲問叔父陳元鵬。
「看完這些府報之後,由妳來告訴我梁國應該做甚麼選擇?」陳元鵬打開一個五尺的大樟木箱子。裡面有一整箱的小冊子,被分類整理過,全都是趙國的一些時事。
「這些府報雖然是在楚國發行,執筆者卻都是一群趙國的菁英,分散於不同階層,但均以『替天行道』為筆名。」
這份府報在趙國是被禁止的,傳遞這份府報的人輕者有牢獄之災,重者有性命之憂。
「被趙國皇室禁止的讀物嗎?」想不到這個時空裡也有禁書這回事。
埋頭進入這些府報的陳玲快速地吸收這些有關楚國與趙國的訊息。陳元鵬見她看得入神,就悄悄地退出書房。
連續二天,陳玲窩在陳元鵬的書房裡把那些冊子全部讀了一遍。最後只能掩卷長嘆。
「公主?」秋女官喚了她一聲。「夜深了,我們回房去吧!」
穿過掛著白晶石燈的層層迴廊,陳玲閑步跨進了自己暫居的院落。環顧周遭的一切,貌似明清時期的蘇州庭院,居室臥榻也都合於古制。不過這個古色古香的世界裡有很多生活細節很先進,例如楚國有很先進的衛生下水道設施。一般人家的浴室都有很方便的冷熱水設備。這個時空還有某些領域極其先進,陳玲認為這些能夠放出熱能與光源的晶石其實是類似核能的物質,卻能夠在經過處理後被廣泛運用而且沒有傷害人體的幅射物質。有機會她很想去看看晶石的處理工廠。
之前陳玲把這些晶石的存在視為當然,可是加入了陳玲玲在另一個時空中的知識之後,不免起了比較的念頭。
因為各種晶石的廣泛運用,這個異世界的人幾乎不用火。這些晶石雖然有衰退期,但最短都能撐過百年或千年。所以同一塊晶石可以讓幾代人一用再用,這不正是面臨環保、能源與核污染問題的地球人最想達成的夢想嗎?
除了能源,她還想要把「平行世界」弄清楚。現在,她如同擁有兩個人生,只不過在洛杉磯的陳玲玲只把另外這個世界的片段視為夢境;而在楚國的陳玲雖然擁有兩邊完整的記憶與經驗,卻無法跟洛杉磯的陳玲玲溝通。除非,陳玲玲也能夠「醒過來」。
***
梁國
「夜風傷身,多加件衣裳吧!」梁國王后將一件披風加在站在窗前凝視雪夜星空的梁王肩上。
梁王轉過身來。「蘭兒,怎麼起來了?」每次看著她溫婉嫻靜的臉,就會想到他們大婚的那一天。頭蓋一掀起,她那淡定的微笑。三年來,她幾乎沒有任何改變。
葉蘭微笑不語。其實梁王一起身她就醒了。懷孕之後她極為淺眠。
「陛下擔心玲玲嗎?」葉蘭隨著梁王坐在桌前。
梁王嘆了口氣。「這是王室子女的命運。」
葉蘭明白梁王的感嘆。這樣的感嘆她也有。她與梁王的婚姻一樣是政治的安排。她曾經痛苦過,曾經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獨占感情。她奶奶讓她帶上花轎的錦囊裡只有一個字:忍。但她一直忍得很痛苦,直到......
如今她終於明白情深不壽的道理,人間的情是不長久的。惟有不執著,才有大自在。
但五公主玲玲從小卻是個大喜大悲的個性,這樣的真性情能夠應付得了楚國王室與諸臣,能夠幫梁國度過兩強相爭時的滅國危機嗎?難怪梁王會擔心。既擔心這位妹妹的處境,也擔心梁國的未來。
「如果可以,本王寧願四妹去楚國。」四公主從小就多個心眼,最能哄父王與母后開心,還擅於周旋於各有背景的後宮妃嬪及諸侯命婦之間。
但是沒有如果。基於楚國沒有透露的理由,五公主是楚王直接指定的太子妃人選。不容更換也不容拒絕。
「換個想法,既然是楚王指定的人選,玲玲到了楚國一定會被善待。」葉蘭勸慰梁王。「陛下請安心。」
梁王又嘆了口氣。「在亂世,誰能確定甚麼呢?」
葉蘭無語。人生究竟為了甚麼?梁國上下都信神,也都相信人死之後要去天國世界。因為信神所以與世無爭,所以夾在兩強之間,想要以王室婚姻維持一種淺薄的安定。這是梁國王室對百姓的責任。
天無二日,地無二帝。自從天上出現兩個太陽,趙楚兩強就相爭不下,這十年來陸續打了幾場仗,恐怕都只是在試水溫。如今在位的趙王與楚王都想統一天下,梁國已經難以在兩強之間繼續維持巧妙的平衡。但如果在兩強之中擇一,勢必使夾在中間的梁國首當其衝。
「人不能求無過,但求無愧天地,無愧此生。」葉蘭說。
梁王眼底閃現一抹光芒。「孤王的見地還不如妳一個閨閣女子啊!」
「這純粹是蘭兒的心境,陛下謬讚了。」梁王雖不好色,但後宮仍然充斥著不同派系大臣送來的美眷,在梁王後宮裡,不放寬心胸要如何過日子?
梁王嘆了口氣握住她的雙手。「蘭兒,不管此生如何,來生我們再為夫妻吧!」
葉蘭微楞之後輕笑搖頭。以前是求不得苦,現在卻是捧到眼前來了。
梁王訝然問道:「蘭兒不願?」手中與心頭同時一緊。
「情深易枯,深情不壽。如果可以選擇,不管生為男子或再為女子,蘭兒寧願不婚,以保此心自在常安。」
梁王沉吟許久。「是啊!至人無夢,又何來姻緣。本王真是不如蘭兒甚多。」
「陛下!」門外宮人低喚。
「何事?」梁王語氣略帶不悅。就在剛才,他覺得自己像是被王后拋下了,她曾經的痛苦他都看在眼裡,但如今她不再執著了,他反而心裡不安。
「徐妃身體不適。」宮人顧忌著王妃,沒有把話說完。
梁王一聽立刻從桌前站起。但看著眼前受妊娠所苦的葉蘭,卻邁不開步子。
徐妃夜間藉故從葉蘭寢宮將梁王請走,這已不是第一回了。
「陛下去看看吧!」心口不再有以往的絞痛,葉蘭站在宮門前微笑看著梁王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徐妃寢宮的月洞門後,手上仍留有梁王雙手的餘溫。
「王后,要歇下了嗎?」冬女官上前侍立。
「宮門下鑰吧!我再看會兒經文就睡。」葉蘭轉身回到內室。
寬敞的棲鳳宮是梁國王后的寢宮,外殿是王后每日接受妃嬪請安以及接見後宮諸女官的地方。從外殿轉入內室,第一進是一個起居間,也是王后批閱執掌事宜公文以及用印發出鳳檄的辦公處所,再往內一進才是王后的臥室。
葉蘭進入起居間後正坐在一張羅漢椅上,恭敬地拿起一本厚重的經文置於紅木的閱讀架上,一手靜靜地翻著書頁,一手放在高起的腹部。
冬女官也不吵她,遣開侍女之後,靜立在一旁。待葉蘭看完一講之後,才奉上一杯溫熱的蔘果茶。
「王后,恕冬兒直言。」冬女官輕聲道:「您就算不爭,也該為腹中的皇子著想。」
葉蘭嘆口氣。「冬兒,這後宮的爭鬥不會有盡頭的。今天沒有徐妃,明天也會有張妃、何妃、周妃。」
「那就鬥到最後一天,這是沒得選擇的。」冬女官沉聲道。
「冬兒,妳以為人生在世,忙碌一生就為了眼前的這些嗎?」葉蘭搖搖頭。「不怪妳,我本來也這麼想呢!」直到那突如其來的醒悟,她終於明白。
「冬兒不是不信來生與因果,也不是不信修煉能夠成仙,但終究沒看過哪個人真的飛上天去。」她更相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對付惡人,自有惡法。
葉蘭欲言又止。
「天上就一定好嗎?」冬兒看著被葉蘭恭敬地閤上的經文,如果從天上飛個神仙下來,那也該先懲治徐妃那樣的惡毒女人,三番兩次企圖謀害王后與她腹中的皇子。
葉蘭又嘆了一口氣。就算天上有千般好萬般好,迷於眼前幻象的世人,又怎麼看得到?
「有些事,要妳自己經歷了就能明白。但是,冬兒,我們都得選擇,是要往天上去還是要往地底鑽。有一天,妳會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