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真正的紳士,不是衣著得體舉止合宜,那只是表象。」顏老爺子指點著孫子如何泡茶。
顏成中不語,他正在進行每天一小時的不語訓練。
顏老爺子繼續說:「紳士要體察並體諒人心,說白了,就是讀懂人心。」
顏成中揚眉,嘴角微微勾起。想起過世的奶奶。
顏老爺子笑了。「你認為我讀不懂你的意思嗎?」小子正在腹誹,說他爺爺連女人心都讀不懂。
「女人,先是人,才是女人。只要你讀得懂人心,怎麼會讀不懂女人心?」老人看進那雙掩不住訝異的眼睛。
「只有懂得女人心並能真心呵護女人的男人,才堪稱紳士,才堪稱男子漢。」
26. 美麗只是一項待價而沽的商品
姚二少名叫姚爍,在家排行老二,所以圈內人都叫他二少。嚴格來說二少不是太子黨,他爹才是。因著他爺爺在中共解放軍的輩份,姚爍的父親在知名的軍火商「寶力集團」裡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不僅如此,姚家還有一些用白手套開設的公司,包攬了各種公共工程。
含著鑽石湯匙長大的姚爍養成了「天老大,我老二」的性格,在北京和一群富二代、官三代闖下了不少禍事,全都靠他爺爺與父親以權勢或者花錢擺平。後來家中長輩沒有辦法,就設法把姚爍送到英國去唸書。
姚爍別的本事沒有,語言倒是學得很快。在英國待了五、六年之後,又去美國待了三年,前年才回到北京,不久就被家裡派到香港來。海歸的姚爍,頭上掛著幾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頭銜,日子自是忙碌。但不是忙著經營公司,公司自有姚家大少領著專業經理人負責,他二少只負責經營人脈。
顏家是他負責經營的人脈之一。怎麼經營?姚父早有交待。只是這顏成中油鹽不進,一時抓不到他甚麼弱點與把柄,只好先把他往自己的圈子裡帶,當然,只是外圍的圈子。
說起來像姚爍這樣的官三代,從骨子裡瞧不上香港與台灣的企業家,更瞧不上那些繼承家業的二世祖們。因為自認為是上京,是高人一等的太子黨,官三代們只和自己的圈內人在自己熟悉的那些場子裡混,卻不會和港台的二世祖或三世祖混到一處。
不是圈內人不會知道關鍵的差異,只有真正的哥兒們才會見到彼此的女眷──已結婚的帶的是明媒正娶的那位妻子,未婚的就帶著是被家族認可的對象,也就是未婚妻。
如果是和顏成中這樣的商人應酬,管他家族譜是不是可以上溯到三皇五代;管他顏老爺子成為香港太平紳士,開著積架的時候,二少的爺爺還只是一隻藍螞蟻;管他顏家第二代在唱反戰歌曲,玩保時捷的時候,二少的父親還騎著永久牌自行車;管他顏成中高中踢足球和玩超跑時,二少連甚麼是藍寶堅尼都沒聽過……反正現在是共產黨當家,所以我就是上國,你就是蠻夷。
既然算不上哥兒們就沒有真心的交往。哪怕在英國時姚爍就認識顏成中,也很喜歡顏成中這個人,但今天在姚二的香港半山豪宅裡,他的京城哥兒們帶來的女伴,甚至是今天的所謂女主人,都是小三。
這一點顏成中心裡有數,但周玲玲卻不清楚。一開始她還真以為這屋裡的都是一對對夫妻。且不管男方外在條件如何,那些太太們可都是一等一的美女,全是名模的臉蛋與身材,當然全身上下也都是名牌精品。
這個房子的男主人是姚爍,女主人叫白蘋。長得和香港一位知名影星有六七分像,殷勤地招呼著每一位客人,指揮著佣人與餐侍氣度幽雅,閒聊之下才知白蘋還是個蘇州姑娘還是個公費留法的藝術專科生,難怪這房子的布置處處顯出歐洲時尚的風格。
如果不是中間出了點狀況,周玲玲不知道要多久之後才會弄明白原來這裡是一屋子的小三。
這也怪不得周玲玲反應遲鈍,她這輩子從不曾有過這種經驗。在她成長與生活的世界裡,在她曾經參加的宴會派對裡,她從來只見過一夫一妻。沒有人會公開帶著小三,那對朋友是一種不尊重,是一種侮辱。
「聽二少說,周小姐家裡是經營珠寶的?」白蘋倚在陽台的欄杆,熟練地點燃一根煙。
周玲玲轉過頭來禮貌地微笑:「是的,有間珠寶店正在籌備中,開幕時再請姚太太來指教。」
因為和大家都不熟,顏成中又被拉進書房裡和男士們抽雪茄去了,女士們都湊了幾桌牌桌,周玲玲不想和陌生人打牌,於是拿著一杯茶躲到陽台來喘口氣。沒想到白蘋會離開牌桌跟上來。
白蘋看了周玲玲一眼,猜測著她的心思。雖然姚太太的稱呼的確讓她覺得受用。
「到時別忘了給我帖子。」白蘋看著周玲玲清澈的眸子,沒來由地煩躁起來。但她沒忘記姚二的交待,也不敢忘。
「妳有裸鑽的交易管道吧!」白蘋有點突兀地問道。
裸鑽?周玲玲心裡響起警鐘,低眸掩去那抹疑慮後才平靜地答道:「我娘家在國際鑽石交易中心有牌照,家族裡有幾位堂表兄弟在做裸鑽的交易。姚太太有需要的話,我可以請一位負責亞洲地區業務的表弟與您聯絡。」
「那就先謝謝周小姐了!」白蘋早在周玲玲踏進這棟別墅時就一直在觀察她,因此第一眼就發現周玲玲身上竟沒有一件飾品。「周小姐自己做珠寶生意,又是家學淵源,竟自己不用那些美麗的飾物嗎?」
周玲玲笑道:「正因為是家族長久以來的事業,所以深知這些美麗只是一種待價而沽的商品。」既把珠寶當商品,如果不是非得配戴飾品的場合,她可不想當個活動的商品展示架。這種專業的活兒,給模特兒去做比較合適。
白蘋嗤笑一聲:「周小姐這是在譏諷這滿屋子裡的女人了。」
「姚太太何出此言?」周玲玲訝然。
但還沒等白蘋回答,客廳裡傳來一陣喧鬧,幾個高吭的女聲在爭吵著,然後是杯盤落地的碎裂聲。
周玲玲跟在白蘋身後,看到三個年紀約在三十上下的女子,站在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子身邊,一張牌桌被掀翻,地上又是麻將牌又是碎杯子與如血般潑灑四處的紅酒。這氣勢洶洶的四個女子看到白蘋走了進來,口中開始不乾不淨地辱罵起來。
白蘋倒是鎮定,一言不發地環手站著。倒是被掀了牌桌的幾個,忍不住開始反唇相譏。這幾位也是能言善道的,罵出來的話可比刀劍。周玲玲聽了一會兒終於明白了,想了想,只覺哭笑不得。
言語,往往能激發行動。對罵不久,兩邊開始有人動手,起初只是互推,接著就開始撕扯起來。
周玲玲不相信這麼大的動靜,書房裡的那群男士們沒有聽到。扭頭一看,卻見以姚二為首,一群男士們正見怪不怪地趴在二樓樓梯的扶手上看好戲。
「我們先走吧,今天時地不宜。」顏成中走過來輕環著她的腰,擁著她退出客廳,繞過花園也繞過客廳裡的那場鬧劇。
回到車上,周玲玲甚麼話也沒有說。
「對不起,不該帶妳來這種場合。」
周玲玲轉頭看看他,又轉回去看著外面的風景。半晌,才幽幽地問道:「你認為甚麼是『門當戶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