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甚麼是門當戶對?」楚王指著影壁之後的殿門。
「你以為朕讓你娶梁國公主,是為了殿門前的二隻石獅子,還是殿門上用來掛燈的幾根木頭?」
顏承宗不解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楚王嘆口氣,或許自己的兒子真的配不上人家。
「你不曾動過心,不懂也罷。只怕你有一天動了心,卻收不回心。」
這句話顏承宗懂了,但他堅定地搖搖頭。沒有可能。
「無心,你只會娶到一房妻室;用心,你或許能得到一位佳偶;明心,你可能會找到永生的神仙眷侶。」
不要等到遲了,才來後悔。
只有用心,才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只有明心,才有機會超凡入聖──不再輪迴當人。
27. 醫館
楚國中都
對楚國的八部六會以及皇城所在地「中都」有了一番了解之後,陳玲召來太子府的管家夏梓。
身為太子妃,即使是名義上的,陳玲有責任主持太子府的中饋、管理太子府的收支以及人事。這些都是閨閣教育的一環。小門小戶有小門小戶的生活條件,深門大戶有深戶大戶的條框規矩,至於皇家,尤其是太子府,當然由不得主母整天只會繡花、養鳥,閒來無事等著太子的憐愛關心。
在陳玲看來,管理太子府,可以當作是管理一家三百人規模的公司。專門負責戍衛太子府那支百人部隊可以不必算入,因為歸太子一人直接管轄,不關太子妃的事。
直到掌理了太子府的內務之後,陳玲有一個深深的體悟,和這個時空比起來,另一個時空中的很多女子因為欠缺閨閣教育,既不懂做飯燒菜也不懂持家理財,更不懂為人妻、人媳應有的責任。女孩們在學校時就只是讀書與社團,畢了業之後面臨職場的競爭,直到結婚了,真正懂得該如何應對進退的女子,應屬鳳毛麟角吧!不過,女人是不女人了,但男人也不男人啊!整個就是陰陽反背,男女不分。
「辦醫館?」
夏梓從來不敢低看這位來自梁國的公主,但心中有多少真誠的敬意那還是兩說。不過早在見識過陳玲心算的功力,以及掌握大小事務的果斷之後,夏梓真心認同這位太子妃,她配得上太子。
「是的,我想以太子府的名義先在中都辦醫館,以後再廣推到全國。」陳玲向紫苑點頭示意,紫苑隨即將一份計畫書交給夏梓。
楚王后派給陳玲的四名女官──茴香、紫苑、櫻草、蒼蘭,陳玲觀察了一陣子之後讓筆墨文章皆勝出的紫苑負責秉筆的工作,這份計畫書正是陳玲口述而由紫苑完稿。
陳玲知道楚趙之間必有一戰,她不能阻止天象變化,但仍能盡一己之力。戰爭必有傷亡,不管是軍士或者平民。戰爭甚至會引來瘟疫,而她最為熟悉的就是醫院與醫藥。眼前無事,就該培養足夠的醫生、醫士,同時應有系統性的醫藥用品,從生產到配送,都可以預做準備。
她還計劃做到「全民皆醫」,希望家家戶戶都有醫藥箱、常備用藥,凡是成年男女皆須受初級的醫療訓練。這些雖非一日之工,但可以從首都做起,之後再複製到楚國各鄉各鎮,那就容易多了。
現在她還不想和顏承宗談那麼遠的計劃,因為她相信只要她能成功辦好第一個醫館,顏承宗自能明白其重要性,並且以政治的力量向楚國全國普及。
「請夏管家合計看看費用與人力的安排是否有困難,費用就直接從我的月例撥付,不會影響府內其他項目的支出。」
陳玲知道太子府有年度預算,這都是在前一年底就定下的,如果有額外的支出就得自掏私房。不是陳玲不願動用自己的陪嫁,而是清楚顏承宗絕對不會接受。
「回太子妃,府中用度有預留特支費用,依其性質正可支應這醫館所需的費用;人力的部份,要動用府內常駐的太醫與醫士,只需請示太子即可;至於醫館地點可以擇在紫薇館附近,招人也容易。」
紫薇館是楚國的大學,附近都是各級學校。可以算是中都的文教區。
「如此甚好,具體事項還要勞煩夏管家,一應事務皆推演得宜後,再請示太子吧!」
***
當夏梓把補充了細節之後的醫館計畫書擺在顏承宗桌案上時,密部的宋恭誠也在太子府的議事廳裡。顏承宗很快地瀏覽,然後就把整個計畫書交給宋恭誠。
「還有五年預算表!」這對宋恭誠來說是個很新鮮的事情。皇家辦事只管成不成功,哪管預算多少。真的透支了,官員就得想辦法找來源填上。所以官員通常只在意開辦費的多寡,卻鮮少有人做長遠的預算計劃。
顏承宗沈吟著,食指輕敲桌面。醫士,而且按照陳玲的計劃裡面還有女醫士。如果男人女人都能投入戰鬥,這戰鬥力就會成為雙倍。可男女有別,不說士族家庭不會把養在深閨的女兒送上戰場,就是寒門小戶也不會這麼做。但女醫士……如果予以適當的身分甚至低階女官的頭銜,卻是賤民貧戶女子的翻身機會。何況普及全國之後,女醫士可以補醫生不足之弊,可謂有百利而無一害。
「恭誠,上回紅燈戶的那些女子,後來如何安排?」
「除了密部挑了五人另做培訓之外,刑部的陸允文都將她們安排到兵部的製衣局去了。」兵部的製衣局做的就是軍需品,如軍服、寢具等等。
「讓兵部從這些女子裡面調一些人到醫館來吧,挑些伶俐的,將來可以負責培訓更多的女醫士。」顏承宗說道。
「屬下明白,今天立刻著人去辦。」宋恭誠。
顏承宗揮揮手:「去吧,去向太子妃回事。」
夏梓應諾退出議事廳。
良久的沈默之後,還是宋恭誠先開口:「太子妃有心了。」
顏承宗瞄了宋恭誠一眼,神色淡漠。
宋恭誠不是多話的人,更清楚顏承宗內宅之事不容臣子多言。雖然他未必盡信那個關於太子妃的傳說,可是能夠提這樣一個醫館的計劃,往大的說更是涉及楚國全國的醫療計劃。如果真的辦得好,楚國的國力與戰鬥力都會得到加分作用。
這位太子妃畢竟只是一個養在深宮而且才十七歲的女子,能夠有如此的遠見與魄力,足見其不凡,實為太子良配。最重要的是,宋恭誠明明白白地看到,陳玲的眼界與能力,這正是楚國需要的。上天把她安排到楚國來,又豈能輕易讓她離開?
「臣不才,但曾讀聖賢書,聖人云:上醫醫人心,中醫醫邦國,末醫醫傷病。末醫尋常見,上醫千年難見,然而以太子妃之才,醫得邦國萬民,就是臣下心目中的上醫。」
言下之意甚明,顏承宗不該為了丁星卉而放棄陳玲。宋恭誠雖掌密部,但他本就是太子幕僚,才會逾越公事在這上頭勸他兩句。而且正因為他掌管密部,才會知道顏承宗與陳玲的密約。
顏承宗卻不看他,只轉頭望著窗外那棵歪脖子黑松。他心中苦笑,哪裡是他放棄陳玲,其實是陳玲放棄了他。
說來奇怪,梁國宮中嬪妃無數,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的陳玲,為何容不下區區一個丁星卉?
父王要他將心比心,但他如何對陳玲將心比心?她是女子,他如何懂得她的所思所想?
大婚當天,他本打算允諾她將來王儲之位必歸她所生之子,可他連提出這個承諾的機會都沒有,她就要求將來詐死離開。
即使她是個安邦治國的人才,既然同意讓她離去,到了那一天,他必不會阻撓。
前途雖險雖難,他本來就打算自己一肩扛。有沒有陳玲,都不會不同。他此時此刻就是這麼想,也只能這麼想。
「太子,您如何禮賢下士?用的不是真心誠意嗎?」宋恭誠今天是打算勸到底了。
顏承宗劍眉深鎖:「她是太子妃。」
宋恭誠暗嘆一口氣。「正因她是太子妃,您不更應該努力與她齊心?印心?」
顏承宗搖頭。「見她有才華,我自會以上士之禮誠心待之。」其餘的,不是他想如何就能如何。陳玲,是個有主見的女子。
宋恭誠低下頭來,他相信太子妃心裡裝有天下百姓,正如他的一切努力,為的只是一個願望:願天下蒼生得太平。有這種心性的女子,是不會被無謂的兒女私情羈絆的。
這種雲淡風清性格的女子,自然不耐煩與丁星卉相爭。如真的讓她在一年後飄然遠去,那不只是楚國的損失,更是天下人的損失。可他有私心啊!為楚國的大業,他得想辦法讓她留在楚國。宋恭誠想著,或許,他該安排些甚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