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眼:知道這個自然界裡的事物,為甚麼都是圓形嗎?
小鳳眼:從出發點回到圓點,這是宇宙的一種定律。
鳳眼:試著緩緩地畫一個圓看看,你發現了甚麼?
小鳳眼:從出發點開始,一點一點地偏離最初的方向,等到接近圓點要收成一個圓的時候,甚至已經與出發點完全反向而行。
鳳眼:聰明的孩子,這就是為甚麼人生無常的道理。因為人們定下目標之後,以為自己走的是一條直線,通往目標的直線,卻不知道自己最後會走成一個圓。
小鳳眼:背離了自己最初的方向,最後逆向,再回到原點。
鳳眼:是的,到那時,就是空具其名,卻做著完全相反的事。
比如,光明門變成黑暗門;比如,喊著打倒階級的共產黨變成最龐大的一個階級,變成最大的一個私產黨。
34. 方向
香港
周玲玲的聲音很平靜,但聽在顏成中的耳朵裡卻像是驚雷一樣,震得他心頭一緊。他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這個問題,我得想一想再答。」他明白,剛才的道歉並不夠,他必須徹底交待他的人生觀與價值觀。如果有那麼幾個被她看得極重的關鍵點不合她的心意,他毫不懷疑她會傾盡全力毀婚。
「深思過才回答,是否失了本心?」周玲玲步步進逼,寸土不讓。
「玲玲,相信我,我與妳有相同的價值觀、是非感,我們對於婚姻與家庭的看法都是相同的。所以,不要問我甚麼是門當戶對,我們正是門當戶對。」
顏成中把車子泊到路旁,眼底一片清朗。
「因為你是希望。」她點點頭。
「妳發現了!」顏成中訝然,他以為還要很久之後她才會發現真相。他飛快地思索著究竟是哪一個環節露出底細……
「我本來也以為我們的價值觀是相同的,但經過剛才的事,我不確定了。」周玲玲微微皺起眉頭。
婚姻,有的以愛為基礎,有的以結兩家之好為目的,有的……像她和他,算是父母之命吧,又像是兩個筆友最後終成眷屬。
不管基於甚麼出發點,在結婚那一刻,兩人應該有相同的人生方向。即使有相同的人生方向,走到後來都有可能背道而馳,何況一開始就已經方向不同呢?
背道而馳的婚姻,徒具婚姻之名,行的盡是破壞婚姻之事。這種徒具其名卻做著完全相反的事的日子,她不會有任何的期待。
「今天是我的錯,我再次鄭重道歉!」顏成中不僅自責也很懊惱。「我不該帶妳去那樣的場合,是我不自重,而且累了妳。」
如果今天的事被爺爺和爸媽他們知道了,他可以想像自己會面臨一場非常嚴重的三堂會審。
「你不會無緣無故帶我去認識那些人。」周玲玲疑惑地看著他。
顏家沒有道理去抬捧太子黨,姚爍那幫人顯然沒有真心結交顏成中的意思。那麼雙方必然都是懷著各自的目的。姚爍無非是挾勢誘惑顏家投資,顏家則是想沾太子黨的光,到內地去做房地產生意?
「唉,我只是想讓妳知道這都是些甚麼樣的人。我與他們不同,不管他們身邊有著甚麼鶯鶯燕燕,我的身邊只會永遠站著妳。」他撫開她額頭上的瀏海。「我懂他們,他們正走著我曾走過的路。」
他也曾是香港的太子黨。也曾玩車,也曾以為自己將會forever young。但一場車禍敲醒了他,雖然代價太過龐大。
她不以為然地瞪視著他。
顏成中笑了。「當然不是包二奶,我是指,我也玩過名車,也曾揮霍過生命。」
想起往事與故人,他嘆了口氣。「悲憐世人多苦難,他們也是被害人。」
「被害人?有這麼不可一世、踐踏他人的被害人嗎?」周玲玲忍不住嗤笑。
「在那樣的制度下,哪一個不是被害人?」顏成中毫不遲疑。
周玲玲靜靜想了一下才點了點頭:「你說的對。都是錯誤制度的被害人,只不過這些被害人除了被害,還會去加害別人。」
顏成中再次發動車子,往預約好的沙龍方向前進。下午六點之前,他們二人都要換上正式的服裝回到和園為爺爺祝壽。
「有時我想,像姚二這樣的人,其實非常清楚自己手上的一切有可能朝不保夕,所以才會把日子過得像是沒有明天一樣。」
「我能夠理解,但我不會同情他們。我的同情心只會用在那些被他們用權勢傾軋迫害的人們。」周玲玲語重心長地說:「姚二不會只是想找你混時間,。」
顏成中笑開來。「妳擔心我為甚麼要與姚二他們接近,是嗎?」她的擔心讓他覺得很受用。
周玲玲偏著頭看他。「顏家不需要這麼做,也不需要去中國內地賺房地產或者汗血工廠的血腥錢。」
顏成中點頭:「沒錯,但他們卻是顏家在香港房地產生意的大客戶。對我來說,哪個客戶都是客戶,如果談得上話,也不妨交個朋友。」
周玲玲揚眉:「你確定人家當你是朋友?」
顏成中被擊中弱點苦笑道:「被妳發現了。其實,我也是今天才真正明白。」
「我不明白,聽你說起來是姚二主動接近你?」
「嗯,我一真很被動。」他在英國的時候就認識姚二,那時候是學生,在某個朋友的派對上遇到他。如今想來,一開始或許只是意外的結識,但後來他的刻意親近,就是有意為之了。
周玲玲點點頭:「那他的目的是甚麼?」
「猜不上來,他一直沒有表態,只是總愛找我一起玩。」顏成中不傻,而且他上頭還有父親和爺爺指導著。
「老爺子怎麼說?」周玲玲好奇。
「爺爺只說醉翁之意不在酒。父親則估計著,他背後有人在出主意,最終的目標是顏家的資產。」顏成中不甚在意地說著。
「香港是民主社會……」周玲玲覺得不可思議。
「香港這幾年敗相已顯。不少人抵不住壓力與誘惑,從政治、經濟、學界、媒體……都撤守道德底線了。有些與內地特權掛鉤的企業,被稱為紅色商人,中箭受傷的不在少數。」
掌控腐敗的政治,要設局讓企業家入瓮並不是甚麼困難的事。老套路了。
「有這麼糟!?」周玲玲思索著,為何「那個人」要她來香港創業呢?
「顏家已經開始調整在香港的布局,接下來的幾年,爸媽他們會長住舊金山,發展那邊的物業;我會儘快把手上的幾個香港的樓盤結束,以後要靠妳賺錢養家了。」他半認真地拍拍她的手。
「樓盤結束之後,公司如何處理?」周玲玲想著員工的未來……
「這的確是問題。但好在一開始就規劃完善。咱家的建設公司沒有上市,營造部份全部委託長期合作的廠商,銷售則交給廣告公司,所以公司的員工人數一直非常精簡,都是老員工了,就算養他們一輩子也沒有問題。」
這其實是顏家幾位長輩這些年來一直堅持的方向。每次只要有點偏離了這個方向,他們就會出手拉回來。顏成中過去一直不太明白為甚麼,但最近局勢越來越清楚了,不得不佩服家中長輩們的先見之明。
「說實話,我有時頗同情那些依附於權勢的商人,因為企業一經創立,每天開門都是錢。建設公司養了工班,哪裡能說停就停?何況還有銀行貸款,財務槓桿的壓力。這就像踩著迴旋輪的老鼠,只能一直踩、一直踩。做完了這個建案再做那個樓盤,停不下來。」
周玲玲對營建業不了解,但顏成中的解釋讓她很快就抓到關鍵。
「聽起來像是一群迷路的人,困在重重的大霧之中,看不清大局。」她隱約覺得有甚麼大事會發生。
「爺爺也這麼說。這些年來他早不管公司的事了,可是大方向一直都是由爺爺在決定。有時覺得他太保守了,但事後都會證明他的決定是對的,即使當時不清楚,但最後都會印證。以後有機會再跟妳說香港金融風暴前爺爺的觀察與雷厲風行的手段,今天一時說不清楚。」
周玲玲點點頭。
「不說這個了,我們還是談談婚禮細節吧!」顏成中轉頭對她微微一笑。「我還沒見過妳大哥呢!」
「他忙,但承諾一定會到的。」周玲玲也很久沒見過自己這位如父如兄的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