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本是回歸周年,回歸既是好事,那麼不是應該慶祝嗎?但我們真的沒有心情慶祝!
我們希望政治回歸為香港及全中國帶來文化回歸,透過文化回歸帶來宗教回歸;
回歸祖國是好事,但能使天國臨近才更是好事。
天國要求我們改造自己,改造世界,在興高采烈慶祝回歸後,不要忘了香港社會的許多問題,還等著我們去解決。
在回歸後七年的今天,我們的處境看來離天國更遠,那麼我們還充軍在異鄉,哀勝於喜。
~2004年7月1日陳日君樞機主教於维多利亞公園祈禱聚會上的演講詞~
39. 蒙塵的東方之珠
意識到自己的角色是甚麼意思?
周玲玲覺得對於顏神父的問題,顏成中有更清楚的答案。他知道自己為甚麼要結婚,他也有充份的準備來維繫婚姻,更清楚自己未來的角色。
他是徹頭徹尾清醒的。她卻是半夢半醒的。
為甚麼要結婚呢?其實是為了爺爺的要求,後來知道這裡面還有一個遠古以來的責任。但如果讓她選擇,她寧可不結婚。所以,第一個問題她就沒法回答。
如何維繫婚姻?這個她倒是想過,但她的答案,顏神父一定不會喜歡。她只想盡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妥善面對結婚後增加的一大堆親屬以及顏成中的部屬與朋友們。然後,她就完全是被動的態度了。
如果顏成中的表現讓她滿意,日子就這麼過下去吧,如果顏成中的表現讓她不滿意,或者「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那她就打算一拍兩散,沒有甚麼好執著的。
所以,第二個問題她也沒法回答。那麼,第三個問題也就很簡單了,她真的沒有意識到,或者說真正覺悟到自己未來的角色。
奇異極了。她要結婚了,可是她想過要如何對待環繞著婚姻關係的每一個親屬甚至不太有關係的更外圈的人,卻沒想清楚要如何對待這個核心圈中的人──她的丈夫。
但她並沒有隱藏她的想法,她誠實地回答了這三個問題。
「你們對婚姻有甚麼憧憬呢?」顏神父接著又丟出一個問題來。
生命中的問題沒有標準答案,顏神父的工作就是要讓準備結婚的這兩個人確實地思索這些根本的問題。並從彼此的答案中知道對方的想法與自己有哪些不同,並再次思索有哪些是可以彼此妥協調整的,哪些是無法讓步的。最後,慎重地決定,你是否要與他/她共渡一生,不離不棄。
周玲玲再次被這個問題囧到。她很不好意思地低頭看著自己光潔的鞋子,坦白自己並沒有甚麼憧憬。
顏神父微笑著,顏成中也微笑著。但她感覺到顏成中笑得有點兒腹黑,有點兒高深莫測,有點兒──危險。
「你們今天就一起把〈雅歌〉讀一遍,明天我們再來談談愛情是甚麼?」顏神父遞給他們兩本《聖經》之後就起身離開這間祝禱室。
周玲玲和顏成中一起讀出聲來,聲音在空蕩的室內回響著。周玲玲愰惚看到一列長長的隊伍,十里紅妝,在銀白的雪地上前行……
愛情是甚麼?周玲玲好囧。真的不明白。
直到教堂的鐘聲敲了十二下,周玲玲才從那些幻想中醒來。剛才讀了些甚麼,也只剩模糊的概念。
顏神父又出現了。「中午要不要加入我和歐教授?」
兩人互望一眼,顏成中點頭說道:「本來就訂好餐廳要跟您一起用餐的。就在對面街上的印度料理。」
印度有不少吃素的人口,印度餐廳可以同時滿足茹素與葷食的客人,而且價格適中,不會被節儉的顏神父拒絕。
「那可巧了,歐教授就和我約在哪兒。」顏神父頗有深意地看了眼周玲玲:「中午只有歐教授的話題,沒有婚前課程了。」
周玲玲只能傻笑。
顏成中握著她的手,力道有點緊。兩人跟著顏神父走出教堂越過車陣。餐廳在二樓,一進門就聞到濃濃的印度香料味。歐教授已經提前到達,並歡迎顏成中他們加入。
簡單地點了幾道菜,上菜後顏神父帶著大家做了禱告然後開始進食。
歐教授首先打開話題:「我做經濟研究,所以脫離不開社會各層面的現象。中國宗教信仰的實際情況,可以用於預測社會的發展趨勢,這個趨勢對於經濟研究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想跟您印證一下我對中國目前宗教信仰的粗淺瞭解。」
顏神父爽朗地笑著:「別客氣,我大學時本來讀的也是經濟,倒也想聽聽您對中國經濟的預測呢!」
周玲玲好奇地問:「為甚麼歐教授不去北京或上海研究中國經濟問題,反而選擇香港呢?」
歐教授笑著說:「周小姐學醫又一直住在美國,大概不清楚中國的情況。雖然號稱改革開放三十年了,又號稱大國崛起經濟起飛,但中共對資訊的封鎖卻越來越嚴重。如果我待在中國內地做研究,不出半年,我就會跟國際訊息脫軌,而且資料庫裡面塞滿了各種假的訊息。」
周玲玲楞了一下:「有這麼嚴重!」
歐教授點點頭:「網路上面有三分之一的中文常用詞語被中共政府屏蔽了,英文的部份少一點。如此一來就有巨量的資訊與新聞被遮蔽掉。可是我做的是經濟研究,和政治問題社會問題離不開,這裡面充滿了被中共列為敏感字詞的內容,所以被遮蔽掉的比例就會更高,或許是五成甚至六成以上。」
成為睜眼瞎子還怎麼進行研究呢?更何況在中國蒐集財經資料還會被刑事逮捕,風險不小。
周玲玲想起葉蘭每次講到中國問題時都會用同情的眼光看著她。原來如此,她真是太天真了。是不是因為生長在自由社會,所以把自由視為理所當然,因此也自動忽略掉那些雖然具備了名義卻欠缺實質的事物,以為它們必然名符其實──例如「新聞」就該是字典上的定義「對於最近事件或先前未知資訊的報導」,或者「網路」就是指「將電腦周邊或資訊系統透過傳輸媒介予以連結在一起,並能和全世界交換訊息、資料與共享資源的管道」。
卻不知頂著這些名頭的東西,可能做的是完全相反的事。
顏神父接著說:「名不符實的不只是這些,像〈三自愛國教會〉也是徒具形式的組織。」
「其實香港就是最好的觀察櫥窗。回歸之後,香港的各種民主自由指標都在下降,但反向指標卻在上升。」顏成中感嘆道。
「香港還真是極佳的觀察站。比如香港的金融好了,本來香港發行港幣是美元本位主義,銀行有多少美元儲備就可以發行同值的港幣。盯緊美元的結果,香港等於直接使用的就是美元,也和美國的經濟綁在一起。這是明智的,抓緊世界第一大經濟體。但現在中國的企業來香港上市圈錢,人民幣又流入市面與港幣自由流通,結果就是香港貨幣被無量稀釋了!」歐教授說。
香港這顆東方明珠,蒙塵了。
「不要以為路上行人匆匆,一切都有序地進行著,太陽也依舊每天升起。香港正面臨一場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災難。」顏神父平靜地說。
「今年還會有七一维多利亞公園祈禱聚會嗎?」顏成中問。
顏神父點點頭:「只要香港的問題一日不解決,民主的普選一日不到來,我們都會繼續支持民眾爭取民主自由。」
「天主教會還有樞機主教為此被中共的五毛黨們批鬥得很厲害啊!」歐教授說。
顏神父微笑以對:「笑罵由它。天主教在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痛定思痛,之後的民主運動裡從來沒有缺席過。對香港與中國的民主,我們也是一致的態度。」
周玲玲不瞭解甚麼是「七一维多利亞公園祈禱聚會」也不瞭解天主教在二次世界大戰後有甚麼反省,更不清楚天主教與民主運動有甚麼關係。她決定好好蒐集資料,不然就會永遠跟不上這一類的討論。
但是想到明天的第二堂婚前教育,她就有些坐立難安了。究竟,甚麼是愛情呢?
她偷偷看了顏成中一眼,此君對她微微一笑。周玲玲心裡咯噔一聲,他的眼神很清楚地說著:妳問題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