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慚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誤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六世達賴倉央嘉措)
小鳳眼:「為甚麼要修行呢?」
她看著在寺廟前哭啼不已的婦人與不知所措跟著母親一起大哭的二名稚子,不解那個為人夫為人父的男子,何以拋妻棄子一心想要修行成佛。
鳳眼:「你認為修行人是冷漠無情、絕情絕愛的?」
小鳳眼:「他們哭得我都心酸了,何況是孩子們的父親!」
鳳眼:「三界是個大監獄,世人不明白還眷戀著這個監獄不思逃脫之道。這位父親如果不想辦法逃,又如何能幫他們越獄?」
小鳳眼:「但他如果不成功呢?不但幫不了他的家人,還給他們增加了生活的痛苦甚至對於修行起了厭憎之心,離解脫之道更加遙遠。」
鳳眼嘆了口氣:「人人都自天上來,迷在三界不知返。因著一絲未滅的靈光而走向修行之路的人絕非無情,恰恰正因對真正的『家』有情,捨不下還在等著自己回家的那些人,捨不下恆古的承諾,所以才會走向修行,冀望能夠找到回天路啊!」
42. 新朋友
陳玲很快地和金藥師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大眼兒也和陳玲越來越熟,經常趁著金藥師與陳玲擠在一起看水耕室的植物成長狀況或者到山洞的培養室看種子萌發的情形時,跳到陳玲的肩上。有時甚至會對陳玲吱吱喳喳幾句,像是在和陳玲說話似的。
「小叛徒!」金宛兒狠狠地瞪著大眼兒,大眼兒也不甘勢弱地把那雙已經佔據大半臉部面積的眼睛睜得更大,回瞪著金宛兒。嘴裡還吱吱喳喳幾句,不知在說些甚麼。
金宛兒見狀更加惱火:「還敢回嘴!」順手拿起攪藥的木杓子就要敲上大眼兒的腦門。只見牠一溜煙從陳玲的肩頭跳到窗台上,金宛兒急忙抽手才沒有打中陳玲。
陳玲好笑地說道:「不可以吵架!更不可以打架!」
夾在這一人一獸中間,陳玲覺得自己像是個幼稚園老師,總在忙著為孩子們排解糾紛。
怕金宛兒又要和大眼兒糾纏上,陳玲搶著說道:「妳看我們可以把這些發了芽的蔘果移出來種在土裡了嗎?這蔘果的長勢很好,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甚麼種植的條件與限制。」
金宛兒注意力果然被移了過來。
她謹慎地透過玻璃瓶觀察蔘果的根部生長情況,然後轉過頭來閃著晶亮的眼睛說道:「先在公子的藥圃裡種上一小塊,只有他的藥圃裡有生地。」
生地是指原始狀態,沒有種植過藥物的土地。因為蔘果極耗地力,長過蔘果的土地數年之內長不出其它藥物,只能種些可以充作地肥的菜葉類植物,好好養個幾年後或許能種上雜糧。
這麼耗地力的蔘果如果養在曾經種植其他藥材的藥圃裡,恐怕無法長得好;如果和其他藥物同地種植,又怕其他藥物會因地力被蔘果耗盡而死亡。
陳玲卻有實驗的精神:「這樣好了,我們挪出一些小苗用水耕,水耕不怕消耗地力,但或許藥力或不如地裡長的蔘果。可是好處是我們可以比較二種方法的生長速度。如果蔘果真有藥師們所說的奇效,而水耕又能快速收成的話,可以用來大量繁殖種子,而水耕法產出的蔘果還是可以入藥。」
金宛兒皺著眉頭:「水耕收來的蔘果種子不知會不會變質?」
陳玲無法向金宛兒解釋物種基因有多麼頑固,種子除非是實驗室裡以人工方式雜交出來,只要是天然的生成方式,就很難產生突變。只勸她說值得一試。
兩人參詳了半天有了共識,就向白晉安回報兩人的打算。
「按著妳們的想法去做吧,我的藥圃儘管隨意使用。」白晉安毫無異議。
於是藥師們領著藥工開始施種那些在培養瓶裡已長到二葉一心的蔘果,水耕室的工作則由金宛兒親力親為。
陳玲還依據她調配的培養基擬出一張液體肥料配方給水耕室使用。
如此一來萬事皆已妥當,就等著看試種的結果了。
陳玲只打算在藥山待上一個月。白晉安製作成藥的事不用她費心,於是她每天與金宛兒巡查藥圃與水耕室之後,就和她滿山遍野地認識藥材。
不到幾天陳玲就將大部份的藥材認識得差不多了,有些罕見的藥材天禧莊的庫房裡備有已經處理過的現物,陳玲只能透過圖片來認識這些植物的原生狀態。雖然有些誤差,但聞過這些藥材的味道並記下一些特徵之後,那就再無辨錯的可能。
話說「是藥三分毒」何況植物裡本就有毒物。認識完藥材之後,金宛兒便領著陳玲認識各種有毒的植物。
「這本毒經給妳參考,我閒來整理的,妳莫笑我。」金宛兒難得露出女兒嬌態。
陳玲認真地翻看,發現裡面內容豐富,而且各種中毒症狀與解法也很詳盡,是本難得的有毒植物大全。
「妳整理了多久才成的?」陳玲問道:「有沒有打算大量刊印呢?」
金宛兒用手指捲著髮尾不好意思地說:「從我開始走上藥師之路就著手整理了,但這講的都是毒物,公子說為了避免落入惡人之手被人用來害人,所以不能付梓的。」
「那妳把手抄本給我,妳自己呢?」
金宛兒甜甜地笑了:「原稿我留著呢,那時我畫的圖譜可糟透了,估計也只有我自己看得懂。這本是余藥師幫我謄的,否則我也不敢拿給妳!」
「那就謝謝妳了!」陳玲笑著讓櫻草把書收了起來。
「別謝了!收了妳的香膏與護手霜,還不知怎麼還禮呢!」金宛兒說著舉著自己的手翻來覆去地看著:「真的變細膩了。」
「妳若喜歡,等我回中都之後再送些過來給妳。」陳玲說道。
「唉呀!妳甚麼時候要回去呢?真捨不得。」金宛兒是天禧莊的準少主夫人,平常也沒有甚麼知己朋友可以講話,而且她的個姓耿直,不懂女兒家們的彎彎繞繞,常覺得和女藥師們或藥山上的其他同齡女子們話不投機。
如今好不容易有個既能和她討論藥物又能和她談些女兒間的話題,怎不心喜?想到陳玲終究不能留在藥山,便生出不捨。
不捨陳玲離去的其實還有白晉安。一樣是個藥癡,但因男女有別,不方便像金宛兒一樣整天與陳玲處在一起。可是每每在製作成藥或者種植上頭有甚麼問題,甚至是過去陳年積累下來的問題,幾乎只要提到陳玲面前,她都可以想出解決的方法。
陳玲對於白晉安來說,就像一個知識的寶庫,而且是他多年來渴求答案的寶庫,如何能不生出親近之心?
然而他也知道,自己不該再接近陳玲。因為人有貪念,尤其對可望而不可得者,任何的念頭都該掐滅在最初萌生之時。這樣,他才能管得住自己的心,才能……不陷落。
任何絕症都好醫,唯有情傷沒有藥。
「公子,武林盟主知命公子送上拜帖求見。」一名看守山門的小廝前來遞話。
白晉安正站在廊下遠望著在他藥圃裡談得正歡的金宛兒與陳玲。
「雲門樂天?」白晉安喃喃地說著,猜不到他的來意。「快請到主屋。」
小廝得令飛奔而去。
白晉安到達主屋大堂時只見一身白衣的樂天輕搖折扇正品著香茗。
「樂盟主!」白晉安抱拳為禮。
「白公子!」樂天收起折扇插於腰際,腳踩方步做了一套特殊的抱拳手勢,這個手勢代表他在江湖中的地位,也代表他對白晉安與天禧莊的敬重。
「不敢當!」白晉安再次抱拳:「盟主請坐。」
樂天依言入坐。
「白公子,樂某也不多說客套話,趙國邊境因為洪災暴發疫病,這疫病來勢洶洶,怕是不久之後就會影響到梁楚。我今天來此,是想請天禧莊早做對策,同時稟告太子請他早日返回中都。」樂天一邊說著一邊又開始輕搖折扇。
「疫症!」白晉安皺眉。「可有醫案?」
「在此。」樂天將一疊診斷書遞給白晉安。
白晉安快速看了看便吩咐小廝:「敲鐘。」
不多時,鐘聲回盪在山谷中,過了片刻,山上的藥師全部集中到主屋大堂,包括金宛兒與戴著帷帽的陳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