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時期
「教法垂世,人雖有稟教,而不能修行證果,稱為末法。」
~《大乘同性經》卷下、《大乘法苑義林章》卷六本~
「於佛法中鈍根少信,得道者極少,乃至漸漸於三乘中,信心成就者,亦復甚少,所有修學世間禪定,發諸通業,自知宿命者,次轉無有,如是於後入末法中,經久得道,獲信禪定通業等,一切全無。」
~《占察善惡業報經》~
58. 鈍根少信
共周山,楚國太廟
一晚過去,白晉安、樂天與顏承宗大致分工之後,各自對自己的系統囑咐了緊急應變的事項。第二天天一亮,幾個人就啟程往太廟出發。
因為陳玲沒有習武,所以顏承宗選擇了比較遠但可以騎馬的大道前往太廟,並沒有走天禧莊藥山後面的山道捷徑。
四人先下了山再換馬,多費了個把時辰才到達太廟。
「你們來了。」顏恪站在後殿的門前石階上,微笑地看著他們。四人分別和顏恪行了禮,顏恪單獨將陳玲留下,只讓顏承宗帶著樂天與白晉安從地道進入山洞中,先去看那山洞裡的壁畫。
顏承宗向陳玲點頭讓她安心,然後就帶著樂天與白晉安進入地道。
「我們到山裡走走罷。」顏恪負手率先往前,陳玲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後殿緊靠著山勢,有一條石徑往山上彎延,看不見路的盡頭。所幸坡度並不陡峭,因此二人一邊走著一邊說話,倒也臉不紅氣不喘。
數不清的高大的金絲楠木遮掩了天上兩個太陽的熱度與強烈的光線,林蔭下相當清涼。
「妳肯定有很多問題。」顏恪先開口。
陳玲看著面貌與顏承宗相似的顏恪,一樣的劍眉星目,一樣的筆挺身板寬肩窄腰,彷彿十多年後的顏承宗站在她面前。以前的顏承宗少了顏恪身上的那種悠遊自在,多了緊繃與壓抑,但現在的顏承宗好像從繭中被釋放出來,與顏恪更加相像。
「太子這趟太廟之行後,有很多變化。」陳玲並沒有急著問自身的問題。
顏恪笑了:「妳等會兒就會知道原因。當一個人明白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過去的痛苦只是自己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縛時,他就會醒悟自己的困頓都是自己在演著苦情戲。不演戲了,他當然會變得生趣盎然。」
陳玲大概明白顏恪的意思,就是說過去顏承宗只是作繭自縛,但他現在明白了能夠讓他陷入困境的只有自己。只要他放掉那些他想要以作繭自縛來交換的東西,比如掌聲、認同、名譽或者只是單純不願意違背別人的願望,想要做個「好人」,那麼他就自由了。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心理醫生經常用這樣的方法來協助病人解開心靈的枷鎖。但重點是,甚麼事情讓顏承宗突然想通了呢?
「妳很聰慧。」說完顏恪就笑出聲來:「或許我不該這麼說,因為這畢竟是長輩對晚輩讚許的口氣,而妳卻是一個開悟的人。」顏恪說了聲失敬。
陳玲忙說不敢當。她真的不明白自己為何可以穿梭於二個世界。
「如果妳不急著發問,那就先幫我解解疑惑吧!」顏恪在一處涼亭停下腳步,示意陳玲坐下。
圓石桌上已經擺了一套茶具,顏恪親手烹茶。
陳玲接過香茗輕啜著,等待顏恪的發問。
***
顏承宗帶著白晉安與樂天到達那個壁畫的山洞之後,便隨意席地盤腿而坐,因為他知道這二個人需要很長的時間。
他想到師父常說他是一個鈍根少信之人,只相信眼前,只相信自己。但白晉安與樂天都是根基上好之人,他們所受到的衝擊只會比他還大吧!
那天他看到這些壁畫的第一個念頭是甚麼?他用著師父教給他的心法逐一檢視自己的念頭。
第一個念頭是震驚,大概是這兩個字了。然後許多念頭紛至沓來,快到你抓都抓不住。但他現在將這些念頭慢速回放,速度改變了,他伸手就能一個個抓住那些一閃而逝的念頭。
第二個念頭是否認,不相信這是真的,不願意這是真的。
緊接著是沮喪的情緒,那麼人還活著做甚麼,努力又有甚麼用?一切都是鏡花水月,都是一場空。
接下來是憤怒。他開始質疑天地神佛,怎麼能夠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然後就是麻木,腦中一片空白,連思考都沒有辦法。於是他不自覺地往山裡闖,希望走到累了、睡著了,醒來之後這一切都是一場夢而已。所以第五個念頭就是龜縮,因為無法面對所以就自己創造出一個期望,期望事情會「自然而然地」被改變,天上伸出一隻手來,救贖了世人。
然後,當他重新堅信了世上的萬事萬物不可能是一場毫無意義的安排之後,他解脫了。若神佛沒有欺罔眾生──這真是大不敬的想法,神佛有甚麼必要欺罔眾生呢?那麼死亡既非生命的終點,就算是世界末日,也不會是生命的終點。那,他還有甚麼好怕的?有甚麼好擔憂的?
如果他就此自暴自棄了,那就還不如那些根本不信神佛的謗佛者。因為不信神佛的謗佛者既相信生命本是塵歸塵土歸土,沒有來處也沒有去處,只此一世。那麼真的發生了世界末日,這些人中必有歡慶鼓舞的,必有縱慾狂亂的,卻不會如他這樣絕望吧!因為這些人本就對生命沒有期望。
他想到陳玲懷疑他得了絕症才會使全身的氣場徹底產生變化,才會放掉那些僵固的想法。他唇角勾起。的確,回顧這些念頭,真像一個被醫者宣告患了不治之症的病人。
顏承宗睜眼看著自己的師兄與表哥,果然不出他所料,正被種種念頭折磨著。
顏承宗起身:「停一下,先收攝心神靜坐一刻鐘,我會護著你們。」
樂天與白晉安以狂亂的眼神看著顏承宗,顏承宗念了定心的口訣,慢慢地樂天先盤腿坐下,白晉安停了一會兒才學習樂天的動作,跟著坐了下來。
***
「妳所知道的那個世界,是否也有二顆太陽?」顏恪問。
陳玲思索了一下:「天上其實有數不清的太陽。因為宇宙行星在運轉,以我所受過的教育,天上的星星都是太陽,只是離我們很遙遠。如果說白天才看得到的那種會發光發熱的星體才叫太陽,以眼睛目視可見,那個世界只有一顆太陽。」
「妳解說得很清楚。所以天上有可能存在另一顆太陽,只是用眼睛看不見?」顏恪問。
「有一種星體,好像叫做棕矮星,它一樣很熾熱,只是不到太陽的那種程度,所以星體在燃燒不完全的情況下表面會有一層煙霧,不要說人的眼睛看不到,就算借助一般的望遠鏡也看不到。」這倒是天文常識,陳玲還能答得上。
「望遠鏡?」
「一種可以將遠方事物放大,就如同在眼前的器物。」陳玲解釋望遠鏡的功能。
「那麼要用甚麼才能看得到?」顏恪注意到陳玲說「一般的望遠鏡看不到」。
「如果是使用一種特別的紅外線望遠鏡,就能找到這種星體。」類似夜視鏡與夜間攝影鏡頭的功能,在另一個世界是極普遍的技術。「不過如果這顆棕矮星非常接近了,眼睛就能看得見。樣子很可能是一顆橘紅的或者暗紅的發光星體,白天就能看得見。」
就像這裡的情況一樣,天上兩顆一明一暗的太陽。
顏恪沈默了一會兒。
「我看到一些事物,通常是在靜坐的情況下。那些事物與人們的穿著並不是這個世界應有的,有可能是妳所熟悉的那個世界。」顏恪形容了一些場景,幾乎都是災難的現場。
陳玲越聽越是驚駭,的確,顏恪所形容的應該就是她所熟悉的那個世界。有地震、海嘯、火山爆發、水災、旱災、瘟疫……但有些像是已經發生的全球知名災難,有些則明顯是還沒有發生的大災難,至少,是周玲玲在另一個世界裡還沒有發生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