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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流感襲台 李惠仁揭開「不能戳的祕密」

禽流感襲台 李惠仁揭開「不能戳的祕密」
紀錄片《不能戳的祕密》導演李惠仁。該片獲得第十屆卓越新聞獎電視類調查報導獎。李唐峰攝影
第110期
鄭少凡

今年開春伊始,農委會防檢局3月3日宣布台灣出現高病原禽流感H5N2,引發台灣社會一連串的震動。

總統馬英九點名農委會應為爆發禽流感道歉,農委會官員排排站鞠躬致歉,並將動植物防疫檢疫局局長許天來調為非主管職。

在該事件中,社會大眾赫然發現,原來早在六年前,獨立記者兼紀錄片導演李惠仁就在追查此案件,且於去年在網路上播出他追查禽流感的紀錄片──《不能戳的祕密》。去年底,他還寄送死雞樣本給防檢局化驗,但被退回。

3月14、15日,在立法院紅樓內,經濟委員會和衛生環境委員會比以往熱鬧,因為農委會正針對台灣爆發高病原禽流感做報告。

身穿便裝、清秀微胖的李惠仁一早就到場列席。被立委請到備詢台上時,李惠仁在身穿西裝的官員旁,顯得特別「與眾不同」。

這是立委第一次邀請民間人士上備詢台,李惠仁和農委會官員就是否隱匿禽流感疫情當面對質。

霎時間,台灣社會大眾才知道,李惠仁是真正的抗疫英雄。他不但自費、獨立完成調查式報導紀錄片《不能戳的祕密》,更可貴的是,只為將真相昭告天下,他無懼政府權勢,義無反顧揭露禽流感疫情。

堅持1克服重重困難 「戳」禽流感祕密

回憶起六年來追查疫情的種種困難,李惠仁雖然神色自若,但只要看過《不能戳的祕密》,就可知道他背後付出了無數的心血,並承擔了無比的壓力。

他談到第一個困難是專業的鴻溝。「隔行如隔山」,學新聞出身的李惠仁,如何懂得流行病學、生物解剖等種種專業知識?本著求真的記者天職,他一個一個拜訪請教相關科系的教授、專家學者。過程中,許多不願暴露身分的專家學者、獸醫系學生默默在旁協助他,並教他如何理解、驗證這些科學數據。如此一來,才有辦法和政府官員對話,不然,政府官員講出幾個專有名詞,記者很容易被情況混淆。

但是,就算能對話,人民和政府的資訊不對等是一個難以克服的藩籬。李惠仁提到,即便目前已有《政府資訊公開法》,但政府單位往往會以機密為由而不願對人民將資訊透明化。例如早在2010年,防檢局的內部會議就曾記錄,當年的3月1日和8日發現台灣有養雞場的禽流感病毒已符合世界動物衛生組織(OIE)對高病原禽流感的定義,也就是雞隻中靜脈內注射致病指數(IVPI)值,已驗出高達2.41,遠高於OIE認定的1.2的標準,且血球凝集素切割序位已含RKKR等四個鹼性胺基酸。但當時防檢局長卻召開幾場專家會議,以行政力量解釋OIE對禽流感高病原判斷的標準,而把當時的疫情判定為低病原。

在知情人士匿名提供資料下,李惠仁才獲得這則防檢局兩年前開會的會議紀錄。李惠仁感嘆:「我們和政府在這個資訊的天平上面是不對等的,我們拿不到資料,這是最大的阻礙!」

就算克服了前兩項阻礙,且製作完成《不能戳的祕密》,但主流媒體不願意播出,也很難將真相公諸於世。李惠仁提到,當時他曾向電視業中高階主管的朋友問過是否能播出,他們都明確地回答:「不方便,因為我們在農委會還有兩個案子在執行。」

最後,《不能戳的祕密》只有網路公民媒體「新頭殼」與蘋果「動新聞」願意播出。

堅持2: 農委會否認到底 「人民不可以被馴服!」

雖然網路播出後引起許多反響,但仍無法引起社會大眾普遍注意。直到最近農委會公布高病原禽流感疫情後,大家才赫然發現,原來李惠仁講的是很值得注意的事情。

即使目前因疫情爆發,輿論開始大力關注防檢局到底有無隱匿疫情,目前農委會仍然否認到底。雖然防檢局2月1日的防疫會議錄音檔曝光,媒體、立委大加撻伐,前防檢局長許天來、前農委會主委陳武雄仍然矢口否認隱匿。由此可知,當時在沒有外界奧援的情況下,李惠仁獨自苦苦追查政府涉嫌隱匿疫情的處境是多麼艱難!

3月14、15日,李惠仁受邀到立法院經濟和衛環委員會備詢時,坐在會議室裡,看著政府官員仍然矢口否認,心裡感到無比難過。「即便許天來局長下台了,可是這些幕僚行事作風還是一樣,還在那邊硬拗,弄到這樣子,傾全局的力量來對付我一人。」他嘆道:「把這些時間拿去幫助那些農民防疫,不是來得更有意義嗎?」

防檢局防疫會議錄音檔已公開,真相可說大白。會議中許天來提到的背後有「大老闆」之說,足以證明行政力量主導解釋了科學依據,進而隱匿了疫情。

雖然該案已交由地檢署偵辦,李惠仁堅定地表示,接下來就是發揮人民的力量去抵制官員的欺騙行為,他加強語氣提醒:「人民不可以被馴服!當人民被馴服的時候很可怕,偽科學會左右一切!」

堅持3: 面對不公義 不該摀住眼睛逃走

李惠仁離開電視台成為獨立媒體人,依靠拍片的補助與接零星的攝影案為生,薪水是以往在電視台的四分之一。

一個獨立媒體人膽敢揭發政府弊端,要付出一般人難以想像的種種風險與艱辛。「今日面對真相卻摀住眼睛,明日受害的也就是自己。」面對禽流感的潛在變化,在官員的隱匿下,萬一有一天變成人傳人的大爆發,任誰發現都不會放任不管;而到時候,自己的親人也會受到傷害──李惠仁就這麼和家人溝通。在獲得妻子、父母的支持下,他毅然決然踽踽獨行。

李惠仁提高聲調、堅定地說出自己的信念:「今天既然老天爺給你這個能力當作者、拍紀錄片,你有能力你不去做、摀住眼睛逃走,我跟你講,老天爺一定會把你的能力收走!」

「一定會!」也許認為自己說得不夠響亮,李惠仁再次加重語氣強調他堅持到底、絕不妥協的決心。

李惠仁小檔案

學歷 政大傳播學院EMA碩士班

世新大學新聞學系

實踐設計管理學院服裝設計科

經歷 1992-1994年:服兵役,進入空軍電影隊從事影像拍攝與記錄 1994-1995年:華衛、非凡真相新聞部 1995-1997年:超視新聞部 1997-2003年:民視(新聞中心、節目中心、異言堂記者) 2003-2004年:三立電視新聞部資深記者 2004-2008年:東森新聞專題執行製作人 2008年迄今:獨立製片紀錄片導演

主要作品 1998年:《山線戀情》,文建會地方文化紀錄片佳作 1999年:《前進龜山島》,第二屆生態文學報導獎佳作;《尋找連鄰長》,第四屆金視獎—新聞採訪獎 2000年:《傾城歲月--災民日記》,入選2000年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及2000年亞洲電視獎 2001年:《南海神話》,九十年文建會紀錄影帶獎佳作 2004年:《危雞危機—禽流感追蹤調查報導》,30屆曾虛白先生新聞公共服務獎 2006年:《六十六塊錢的一堂課》,95年度社會光明面報導獎 2009年:《睜開左眼》,入圍世界公視大展 2011年:《不能戳的祕密》,第十屆卓越新聞獎電視類調查報導獎

目前進行中的紀錄片 《蘋果的滋味》、《失控的RNA病毒,破洞的防護網》

 

《不能戳的祕密》小檔案

導演 李惠仁(獨立媒體人),自費百萬耗時六年完成。

獲獎 第十屆卓越新聞獎(2011年)電視類調查報導獎,是卓越新聞獎基金會首設「調查報導」類獎項,台灣第一篇得到此獎的新聞報導。

內容概要 描述自2006年2011年間在台灣所發生之禽流感,因政府官僚隱匿甚至扭曲實驗數據的情況下,病毒演化、疫情逐步擴散的真實情況。

其中最受注目片段為2010年1月,台灣發生大量雞隻死亡的疫情,發現為禽流感病毒H5N2,家畜衛生所連續做了兩次試驗,檢測後發現28間養雞場都呈現陽性反應,指數都遠遠超過世界動物衛生組織所建議之國際判定高病原禽流感標準。 2010年5月媒體舉發上述疫情,農委會卻全部否認,告訴大眾:「這是低病原,沒有人死掉就代表不嚴重。」儘管民間動保團體向農委會要調閱檢驗報告,但這些報告卻被列為「公務機密」不讓外部檢閱。但李惠仁卻拿到農委會私底下兩次舉行專家會議,與眾學者研擬病毒判定的會議紀錄,會議中竟然沒以世界動物衛生組織所建議的高病原禽流感的黃金判定準則為標準依據,卻擅自加入臨床雞隻死亡率「綜合判定」,把高病原禽流感判定為低病原禽流感。 李惠仁分別打電話給當時的參與學者,多數學者推說不清楚實際情形,但也有學者認為應該不能這麼做。 六年來,跨越兩大政黨輪替的禽流感,從一開始的低致病性演變成高致病性,最後演變成台灣官員篡改數字交給國際組織聲稱一切沒問題。官僚體系怕事而造成的隱匿,使真相在看似共存共榮的社會結構下,變成一個不能被揭發的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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