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布袋戲,沒用啦!」陳韋佑的祖父陳峰煙中氣十足地說著六、七十年前的趣事,卻也不忘轉頭給金孫一句肺腑之言。陳韋佑曾是攝影師取景鹿港的小小模特兒,七、八歲的他站在板凳上操偶,氣勢十足。他記得,每次跟大人同台演出,阿公都會給他一疊鈔票,「我一直以為布袋戲是用來賺錢的。」
布袋戲,是台灣的敬神文化之一,過往廟方每年固定邀請布袋戲戲團盛大演出,從下午到晚上,廟埕人聲雜沓,涼水、肉圓等攤販各霸一角,夜幕低垂,民眾還流連忘返。當廟方備好宵夜,讓布袋戲團人員休息時,已是凌晨子時,人方四散。
一年365天,這麼熱鬧的日子並不多。
陳峰煙的父親陳木火本身也是藝師,能說會演,還會寫劇本,創立祥盛天掌中劇團,可惜遇到二戰末期,日本殖民政府推動皇民化運動,演出機會幾乎是零。在陳峰煙接下劇團後,開始成為斜槓劇團——無演出的日子,原本載道具的牛車轉而幫農夫繳交公糧、把稻穀賣給碾米廠,直到今日。
陳峰煙後來受聘在台中教育大學社團任教,陳韋佑閒來無事,開車陪阿公去教書,看著精緻的動作,對掌中戲之美深深著迷,印象也隨之改觀。
▲「彰藝園」團長陳韋佑從小就能操偶。岳翔雲攝影
不會口白 入門重新學習
他翻出家中古早的劇本,有看沒有懂,劇本上只有簡單提要,還有幾個人名,偶爾上面畫一個「X」,「就是這人要在這一幕歸西。」
祥盛天掌中劇團在1958年更名為「彰藝園掌中劇團」,是大彰化唯一的布袋戲團,但從陳韋佑的父親與阿伯開始,就是「錄音班」,「我們出去就是一台貨車、二位演師,然後放錄音帶,不用開口。」他喜歡操偶,但因不會口白而稍有遺憾,「很多人都說布袋戲是夕陽產業,不會比現在更好了。」
因此,2015年當他看到陳錫煌大師招收藝生,立刻手刀報名。按照文資局規定,藝生一年學一齣戲,每年二次考試,共計四年。陳韋佑計畫除了學習口白之外,還要學習戲偶帽子的製作。
▲從日治時代開始經營,「彰藝園」曾是彰化唯一的布袋戲劇團。彰藝園掌中劇團提供
南北派別不同 挫折多多
陳峰煙與陳錫煌相識,他特別為金孫打了個電話,希望金孫的藝生之路收穫滿滿;但第一個月,陳韋佑就受到不小的挫折,「我反覆聽錄影帶的四句聯,五十遍應該有,我還是聽不懂師父(陳錫煌)在講什麼。」
陳韋佑在彰化長大,母語就是台語,後來他才知道師父唸的是泉州腔,今日台灣除了北部布袋戲劇團,能聽到泉州腔的就是鹿港了,與一般台灣人講的台語不太相同。
他苦練泉州腔,心想搭配上自己的操偶技術,應該很快就能晉級過關。但考試時,評審一句:「你的前場跟後場搭不起來。」讓他一頭霧水。
經過詢問,他才知道,原來後場的鑼鼓師傅並不是來幫自己「配音」的,前場操偶師傅要聽鑼鼓點下在哪裡,跟著節奏發揮,類似京劇,所以才有「三分前場,七分後場」的說法;以前靠錄音帶「一演到底不斷片」的功夫,全然派不上用場。
四年後他通過文資局傳習藝生結業考後,陳韋佑覺得自己學得還不到家,2020年又報名傳藝中心「傳統藝術接班人-駐團演訓計畫」成為駐團藝生,同樣由陳錫煌老師指導。陳韋佑的離家拜師學藝之路,到今年已堂堂邁入第九年。
▲陳韋佑祖父陳峰煙是彰化知名的布袋戲藝師。岳翔雲攝影
跨界演出?這個嘛……
彰化市中正路上,每年中秋節大排長龍的「不二坊」生意依舊興隆,同在一條路上的「彰藝園」,外台戲依舊應接不暇。親朋好友知道陳韋佑回來,紛紛好奇要他露二手看看。彰化是金光布袋戲的天下,使用戲偶尺寸較大,而傳統布袋戲的尺寸較小,動作細緻,在他眼裡,可說各有優點。
但近幾年,許多廟方希望以傳統布袋戲形式演出,倒是讓陳韋佑頗感驚訝,「傳統布袋戲的戲偶情緒,是靠動作去演出來的。」因此師父老叮囑他基本功的重要性。
不過,除非坐在最前面,否則多數人都以「聽戲」為樂;民眾透過藝師的口白體會小生、小旦的談情說愛,丑角的逗趣,武將在戰場征伐的氣勢,因此,口白也左右了一齣戲的好與壞。陳韋佑因為個性內向,丑角是他認為最困難的角色,征戰戲、古冊戲則較為拿手。
現在劇團一半業務來自公部門,一半來自外台戲,看來前景不錯。未來能否靠演出自立自強?他的觀察是,有劇團能自立自強,但更多劇團都以第二個工作來支撐劇團營運,如「彰藝園」除了他,還有父親、二個弟弟共同經營;父親主業是經營工廠,弟弟也有自己的正職工作,演出時會來幫忙,「因為斜槓經營,我才有錢、有空到台北上課。」
▲陳韋佑(最後排右)至校園推動布袋戲文化,不遺餘力。彰藝園掌中劇團提供
藝文界現在流行跨界創新,陳韋佑直言,他沒有想太遠,「彰藝園」短期目標為培養觀眾,效仿阿祖、阿公以簡單、有趣的角色,搭配有趣的劇情演出,讓布袋戲的美重新走入民眾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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