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熄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后许愿,是很开心的事。然而随着年龄增长,我却因为怕胖不敢吃蛋糕,也不想吹蜡烛,甚至也想不出该许个甚么愿好。
一岁的时候,父母带我到照相馆照相,刚会站立的我,身边放着一个奶油蛋糕,上面插着一枝蜡烛,代表一周岁。
七零年代的台湾,奶油蛋糕只有「有钱人」才买得起。小时候家里经济并不宽裕,当军人的父亲,用微薄的薪水攒了一点钱,等到第一个孩子满周岁时,与母亲一同去照相馆拍了一张全家福与一张孩子的独照,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留下美好的回忆。爷爷奶奶无法参与孙子的成长,那些照片就伴随他们存在相簿中。
弟弟出生后,相簿的照片更丰富了,其中有许多张过生日的照片。我和弟弟的生日是农历的同月同日,所以每年的生日都一起过,一家四口唱完生日快乐歌后,我会和弟弟一起吹熄蛋糕上插着的蜡烛。爸妈与人谈起就笑着说:「这么巧,还真会生啊,每次蛋糕都省了一个。」更特别的是,后来换成生了双胞胎的二阿姨说「蛋糕又省了一个」。
庆祝生日时,我们最期待的就是能快乐地一起分享蛋糕,吃得非常开心。稍微懂事的我那时已明白,能吃到蛋糕是很幸福的,因为当时有些同学生日时没有任何庆祝,甚至连一个荷包蛋都吃不到。我很喜欢亲戚们围着唱歌、吹蜡烛许愿的画面,爱玩相机的舅舅会帮大家留下不少「珍贵的回忆」。
生日蛋糕随着时代潮流变得越来越多样化。父母亲买回来的蛋糕,从基本的奶油白花朵、中间点缀红色樱桃,和绿色奶油叶子配上红色奶油「生日快乐」字样,变成抹上巧克力的海绵蛋糕,还可以即兴加上名字。过几年又出现了新潮的冰淇淋蛋糕,父亲也跟着流行买给我们。各种各样的蛋糕不断变化着,不变的是父母对子女的爱。
不过,父亲自己却不太愿意过生日。孝顺的他总是说:「那是母难日,没甚么好庆祝的。」即便我们嚷着要买蛋糕,他也是只吃一小口,说「你们吃就好」,随后就匆匆离开。
我想,或许那是父亲心中的一个遗憾。从中日战争末期到国共内战,离乡背景的奶奶带着年幼的大伯和父亲,随着当空军军医官的爷爷四处奔走逃命,没有哪个地方能称得上是「家」。父亲小时候过生日时,最好的状况也只有一碗面线,若能加个鸡蛋就是最豪华的生日大餐了。
大陆沦陷后,全家随着军队逃难来到台湾,父亲长大后也从军报国,婚后还没能好好尽孝道,奶奶就在五十多岁时不幸病逝。奶奶生病住院时,长年往返于家里和医院之间,是年轻父亲心中很不想面对的隐痛。年纪渐长,我也能感受到父亲是用「怀念感恩父母的心」来过生日。对于我们提出的聚餐要求,他常常回说:「你们去吃就好。」
随着岁月流逝,尽管自己不太敢吃蛋糕,在老爸生日时,还是要买蛋糕来庆祝一番,表达对父亲的感恩。
如今,随处可见的蛋糕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稀罕」了。母亲很喜欢蛋糕,对于我们买的各种口味、样式精致的生日蛋糕,总是很开心地接受。母亲未退休前,也喜欢在放假日的下午茶时分,享受咖啡配上蛋糕的悠闲。如今母亲更展现惊人的料理天分,常常看书学习手作面包与各种点心,家中的蛋糕因而又多了一种「妈妈味」。
走笔至此,深觉「照相馆」这种留下人们珍贵纪录画面的行业,真的很有意思。然而这个行业如今也将渐渐走入历史了。对我而言,那些泛黄的老照片,比起现代的随手拍,就像童年记忆中的奶油蛋糕一样,更值得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