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7日Twitter上出现一条由推友「@mimitree0 秘密树洞」发出的神秘消息,内容如下:「中国『茉莉花革命』初次集会日期已定,2011年2月20日(星期天)下午2时,全国各大城市集合地点将提前一天在博讯新闻网公告,希各周知。如届时情况有变不能及时通知,请自行前往各大城市中心广场。」
事件缘起
消息甫出,众多推友均以为是「恶搞中共」的行为艺术,并未在意,只有三位推友转推了这条推文。自由亚洲电台的记者丁小慧眼识珠,以〈中东镇压示威受关注,网传中国茉莉花革命日期已定〉为题发了一条报导,紧接着博讯网发表了据称是神秘发信者要求其上网发布的「中国『茉莉花革命』各大城市集会地点」。此后这条消息在海外网站上不胫而走,又被一不知名网友制作成茉莉花革命的Google地图,然后再有网友于香港某网站发布这次革命的口号,如「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工作,我们要住房,我们要公平,我们要公义,结束一党专政,开放报禁」等,一场疑真疑幻的中国茉莉花革命就这样发酵成熟了。 由于Facebook与Twitter等微博在伊朗大选及埃及革命过程中曾起过巨大推动作用,导致中国政府的好朋友一个一个倒台,全世界都在发出「革命甚么时候轮到中国革命」这类疑问之际,新闻媒体对于这条消息不敢忽视,BBC、VOA等都纷纷播载了这条消息,美联社亦加入进来,2•20茉莉花革命的舆论准备工作就这样一步一步被推向高潮并完成了。全世界都在看着中国,想知道2月20日那天究竟会发生甚么事情。
中国政府为何不得不出场?
中文推特圈上不少共产党派出的网络特务与「五毛」(中共雇的网络评论员,因发一个帖子获酬0.5元人民币而得此名),此消息17日流布开后,宛如有人将一块火红的炭球放到了中共手心,中共陷入了接与不接都非常尴尬的局面。 我将这场由一条推文引发的革命称之为「一部伟大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是基于以下理由:中国目前各种社会矛盾激化,维稳形势相当严峻。中共如果将这一行动看作是某网友恶搞的「行为艺术」,不派警察与便衣出场,那么闻讯到场的围观者可能真变成行动者,这场抗议就可能成为中共倒台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中共难免走上和突尼西亚的班•阿里、埃及的穆巴拉克、利比亚的格达费这些独裁者同样的命运。此情此境之下,中共哪敢掉以轻心?于是干脆上演了「全武行」,数管齐下。采取了如下措施: 一是在18、19日两天大肆抓捕人,活跃的维权律师、意见领袖悉数抓捕,据说在2•20第一次茉莉花集会前就在全国各地抓捕了一百多个,其中比较有名的有近年比较活跃的作家冉云飞与维权律师滕彪等人;二是将监视命令下达至各单位与居委会,让他们加强监视。比如13个集会城市所在地的高校,受命后找各种借口让学生不得在星期天外出;三是在集会当天,派出大量警察与便衣赶往各集会地点驱赶人群,不让任何人在该地停留。在北京王府井街道,警察还发明了用洒水车驱赶人群的高招;四是四处找人威胁面谈,不许他们再到海外流亡人士聚集的推特上来,以免成为集会消息的传播媒介。少数推友的父母在警察胁迫之下签署了约束子女行为的保证书。 面对境外互联网上发动的「茉莉花革命」后续行动,如2月27日在中国20个城市的集会与3月6日的35个城市集会,中共仍然奉行「监控就是硬道理」,除了广布警察、便衣之外,还通过国保监视一些维权人士及异议人士等「重点人群」,不让他们自由活动,各大专院校也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发布通知不许学生在星期天外出参加任何集会。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之下的北京,让外国媒体感觉到已进入军事管制状态。
主角未出场的政治游戏
任何公众集会都有一个特点,即集会者必须到场。但自2月20日开始的中国茉莉花革命,由于集会者反对的目标──中国政府消灭异己的决心与镇压力量都太过强大,所以这几次集会的真正主角即集会者,几乎未曾出现过。鉴于中东与北非革命的经验,中国政府希望在集会者现身之前,就用强大的暴力威慑将反对者消灭于无形。 正因为第一者即集会者没有到场,在所有被宣布为茉莉花集会地点的城市,最后到场的只有第二者,即警察、便衣与其他参加安保的人员。在北京、上海这些大都市,到场的还有中国当局最不喜欢的一类人,即外国记者。在现场发生的事件主要是警察抓捕少数「可疑者」,如手捧白色花束的人及摄影者,或者警察认为可疑的人士。在哈尔滨甚至发生日本外交官被拘押事件。由于美国驻华大使洪博培在2月20日第一次茉莉花革命时到过北京王府井这个集会地点,并被在场的便衣录相制作成视频,配上茉莉花革命是美国策划的颜色革命等字幕,在中国政府看来,整个事件更为可疑,洪博培被指认为「中国茉莉花革命」的黑手。 不少围观者抱着看看的心态去了集会现场,只发现一片肃杀之气。这些在有关茉莉花的网站上都有记载,不一一列举。
集会者隐身,外国记者成了警察维稳对象
全世界都在问茉莉花革命甚么时候轮到中国之时,驻华外国记者主要集中在北京、上海两地,自然不会放过如此绝妙的新闻题材。在2•20这天第一次集会时,警察对外国记者还算客气,在场围观者认为外国记者对围观者起了保护作用。到2•27这一天情形就不一样了。这一天在北京共有16位外国记者被警察拘押,并受到不同程度的殴打(外交部称之为警方对外国记者的约谈),其中一位还被打得比较厉害,此举引起外国记者的众怒。美国驻华大使洪博培于2月28日在美国驻华大使馆的官方网站上发表中英文双语声明,对此表示抗议。 此后外交部约见外国记者,要求他们进入王府井采访须获得许可。许多外国记者要求获得3月6日进入王府井采访的许可,但没有任何人获得批准。3月3日,外交部发言人姜瑜主持例行记者会,会上发言人姜瑜与众多外国记者发生争吵,姜瑜斥责这些外国记者「唯恐天下不乱」,「未经许可就前往北京市繁华商业区聚集蹲守拍摄」,当记者拿出「537号令」(外国常驻新闻机构和外国记者采访条例)质问姜瑜时,姜瑜喝斥记者,要他们「不要拿法律当挡箭牌」。这种前所未有的新闻发布会被世界上几十个国家的电视台播放,非常生动地塑造了中国的「国家形象」。
海外「反华势力」趁机而起
「秘密树洞」的推文犹如在山顶上推下一块巨石,这块巨石在滚下山时不断遇到各种加力,形成了目前这种主角缺席的集会。而「秘密树洞」则在自由亚洲发表报导后,就将自己的推文全部清零,并把自己的推特主页处理成被保护状态,再也不曾现身推特。这导致集会的真正发起者缺位,成了2月20日以后不少人(包括中共政府)的热点竞猜题。 这场由「一条推文发起的革命」在网络上疯传之后,海外的中国民运人士开始持旁观之态,大都不相信Web2.0时代的革命奇迹。但2•20集会居然能让中共的警力豪华出阵,这种高度紧张之态让部分敏锐的民运人士醒悟到这是一个崭新的革命发力点,发起者既然主动隐退,不少人开始接力,众多现身与不现身者均以发起者、组织者自居。海外出现了不少以茉莉花革命为主题的网站尤其是推号,每天发出各式各样的号召,其中以「茉莉花革命消息中心」(china.molihua)信息最多,「中国茉莉花革命集会地点@JasminePlaces」做得最有条理。该推特主要是聚集人讨论下一次聚会地点应该选在何处,聚会地点应该具有甚么特点,并附有茉莉花信息发布网址汇总。除了少数网站能够让熟悉的人猜出背后是谁在推动之外,大多数处于半隐身状态。 这些年来,海外各种基金会与NGO也早已将支持重心转为支持中国当局能够容忍的一些项目,比如那些宣称不以中共政府为敌,愿意等待中共政府慢慢改革的温和批评者与不以追求权力(即结束一党专制)为诉求的维权项目。海外的民运人士由于无法对中国内部发力,正处于困顿时期。Web2.0时代的「云集会」既能让中共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发起者又不需要花费多少成本,几乎只有少数人力的投入,为海外民运人士打开了一扇新的反抗之门。
中国政府注定成为游戏的输家
这场在海外发力的网络政治游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中国政府必将成为输家。这是由于Web 2.0时代的特点所决定的。 自从互联网进入中国,中国政府就一直试图控制这台既能带来巨大利益,又能突破言论封锁的「怪兽」,终于成功地将中国互联网与国际网络隔离开来,变成了国内互联网。但新兴的Twitter与Facebook却成为中共至今未能控制的一块化外之地,它既不能控制推友的发言,也无法追索发言者的真身,于是由Twitter发散开的茉莉花革命信息,让中共陷入了一种前所未遇的狼狈之境。 中共之所以采取这种过度的体制性防卫,首先缘于它内在的恐惧与虚弱,这种恐惧则来源于它对国内社会矛盾激烈程度的判断,这种激烈程度可以从中共逐年增加的维稳经费可见一斑,2010年,中国维稳经费高达5,140亿元;2010年的维稳经费预算高达6,244亿元,超过军费预算6,011亿元。 中国共产党集30年地下工作之经验与60多年执政经验于一身,所有它自己当年用过来反对国民党的方式已经被它堵绝,但2•20茉莉花革命却让中共这「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网络时代发动「革命」,具有散而无形却又无处不在,虽无组织实体却又有行动能力,看似没有领袖却能形成广泛呼应等特点。2•20茉莉花革命的消息于17日在推特上流传开后,北京当局面临如此尴尬之境:若置若罔闻,则无影无形的挑战就会迅速凝聚成气势浩大的飞行集会,说不定成为「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 以如临大敌的姿态应对,便会形成20日这天出动大量警察、便衣与无影无形的集会人群对峙之滑稽场面,暴露出政府的心虚气短。从中国政府2•27与3•6两次的应对方式来看,这种网络革命使中共陷入「麻杆打狼两头怕」的两难境地:防,何处是尽头?不防,万一由海外网站隔空发力的革命成了现实场景,怎么办?有埃及、利比亚等国统治者的下场摆在那里。 对于反对者来说,面对武装到牙齿的中共,这是成本最低、却能极大扰乱中共的最佳方式。通过互联网,海内外可以连成一片。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互联网成了实践孙子兵法的最好场地。 尽管中国的茉莉花革命还未绽放,但其意义已经凸显:过去三次在星期天发动的茉莉花集会变成了警察与安保工作人员的「周末散步」。对中共来说,消耗的不仅是有形资源,如物力人力,还有统治集团内部的信任,也让人民强烈地感受到当局的极度紧张。这种情绪如果持续发酵,可以让积怨已久的民众产生革命的心理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