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暖化普成議題之前,陳進發已用美學紀錄生態十餘年。
用心走自己的道路,「我就是潮流,潮流就是我」。
五月在哈佛的弗克美術館看到一個畫展叫「最後的羅斯基派」(The Last Ruskinins)。正好接到弟弟的電話說陳進發導演得獎了,語氣興奮得像是他得獎了。
全心全意走自己道路
認識進發先生沒多久,是弟弟介紹認識的,他們同是愛好大自然野生動物的老朋友。進發先生尤其是能付出行動,近十年他身體力行的耕耘,有形無形中已培育了一些生態紀錄片的專業人士;另有一些景仰者,如我弟弟,談到台灣的野生環境,總是陳導長陳導短的。認識他們這一幫熱愛台灣自然生態的青年人,才知道台灣這麼美,從他們的眼中,我重新發現台灣的美與珍貴之處。這對我這樣一個已離國二十多年的人而言,真是一種奇遇!
就像我無意中走進「最後的羅斯基派」展覽場,認識了這位不曾在藝術史中被提過的人。不曾是藝術主流、舞台上的人物,但是約翰.羅斯基(John Ruskin)曾經影響著一批人,可能到今天仍然繼續影響著。然而對那些全心全意在走自己道路的人,他們的目標不在能不能成為別人的焦點,得獎也不是目的。一如陳進發說的:「生命需要靠獎來延續或支持的話,那會活得非常辛苦。」這是專業的心得,與細想過人生意義考題的人才能說出的話。
羅斯基,堅持古典寫實
「最後的羅斯基派」非大型的展覽,一共約七十幅畫作。策畫這個展覽的人不論文物收集或畫作陳展方式都非常用心,從畫作到選錄拓在牆上的詩文,都非常完整的詮釋了羅斯基的藝術美學,同時介紹了他與學生對社會、自然環境及人類文明的關懷與見解。看完展覽後意猶未盡,想知道更多與羅斯基有關的資料。
羅斯基生於1819年的英國倫敦,死於1900年(發明蒸氣的瓦特死於那一年)。羅斯基生於產業革命鼎盛、現代主義起跑之時,現代意識興起之勢致使古典寫實藝術儼然成昨日黃花。羅斯基卻獨排眾議,宣揚他的藝術理念──他主張藝術具有責任與道德的重要性,藝術是上帝給予人的禮物,人應該用這份禮物來描繪造物者之美,從事藝術創作是人用來操練人對神的一種景仰。忠實地把與自然中的花草樹石畫下來,尤其希臘埃及羅馬古代文明的建築,那是人類文明的精髓,若不把它忠實描繪下來,一但被翻修不復原樣,是人類的一種災難。
當年除了他的學生之外還有許多追隨者跟著他旅行,一年兩年邊走邊紀實古文明的建築廢墟。這個展覽有三分之一畫作就在那麼一個情境下留下來的,每一幅畫描繪的都那麼清晰動人,古代的殘垣斷壁歷歷在目。展場的牆上拓著他的一句詩話:「看的清楚是詩,是預言,也是信仰,三者同而為一。」(To see clearly is poetry, prophecy and religion all in one.)
陳進發,承負保育使命
我想到陳進發先生為等拍一隻蝴蝶、一條山椒魚苦守三天三夜,「如果你可以把一片葉子畫好,你就可以把全世界畫好。」(If you can paint a leaf, you can paint the whole world.)
進發先生原先也是學繪畫的,因緣際會他選擇了攝像機,帶著使命感一般地圓他的心願。拍片之餘,他用小貨車帶著幾年來拍的生態紀錄片一鄉一城的巡迴放映,宣導環保知識。我曾經問他319鄉鎮走了多少了?得獎後,我打電話問他,會因而停下來嗎?他說:「怎麼會?」我相信他的話。他是經過生死大關的人,似乎早已想好人生的課題,得不得獎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他的孩子能否和他的童年一樣,跟著父親到溪邊釣魚玩水。
深刻凝視,人文關懷
羅斯基從未到過美國,然而當年他的兩個弟子來到哈佛大學,在哈佛成立了藝術學系,繼續傳播他的藝術理念,在英倫的弟子也堅持寫實畫並肩負起「文以載道」的傳統。這些承繼他理念的藝術家因為與主流藝術逆著走,少有能鬻畫為生的,最後都進到學院教書去了。或許這也是在近代藝術史中,我們很少聽聞從哈佛來的「現代派」畫家。
不過,他們雖不像羅斯基那樣強調藝術在宗教裏的使命,但強調非物質文明的精髓應該要好好發揚,有點像是雅緻的文人畫。
進發先生是一個創作的人,但是他對自身的人文素養非常重視,他曾在空大修習人文科系。他說:「學完人文後,畫畫的差別是,如畫一棵樹,沒有學人文前可能把樹的色彩、光影表現得很好;學了人文之後,看到樹就不只是樹了,可能有鳥進來了,其他生命都附帶進來,一些生命與樹產生了共鳴。」
我就是潮流,潮流就是我
且不管藝術是否就是像他所說的這樣,但這是他用生活、用無數個山風明月還有無數個淒風夜雨,在等待中得來的,不是抄襲他人的學問與生命觀。「我就是潮流,潮流就是我」,相信在歷史的洪流中用真性情活著的人一定很多,而且不知在哪一個時空中他們將互相邂逅。無意中,在這五月的弗克美術館裏,我與他們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