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夥知道竹君與艾利克接下去的行程是去西安古城,這些鬧不成洞房的娘子軍們又有人突發奇想,何不跟著竹君一起去呢?結果意見一出,大夥立刻附議......
2000年冬
再次回到陽明山上,一樣的冬天,景物依舊,可是竹君卻有離開了數年之久的錯覺。
因為馨云帶頭起哄,所以竹君的一些花藝與茶道的學生一定要補喝喜酒,於是艾利克就在飯店裡訂了十幾桌酒席。
雖然只是十來桌的酒席,但竹君的學生們可不含糊,創意百出的花卉每桌都不一樣。
從桌巾到椅套,全都以紫紅點綴金色緞帶,布置得高雅脫俗。連竹君身上的那身繡花喜服都極講究,仿清的喜服,出自湘繡名家之手。
當大夥知道竹君與艾利克接下去的行程是去西安古城,這些鬧不成洞房的娘子軍們又有人突發奇想,何不跟著竹君一起去呢?結果意見一出,大夥立刻附議。
「私人飛機上可沒這麼多座位,我們是要搭順風機呢還是要另外想辦法?」有人這麼提出問題。
艾利克附耳對竹君說了段話,竹君點點頭。
於是艾利克笑著對眾人說:「多少人都沒有問題。我可以為各位另外安排民航客機專機。」艾利克一宣布後,大夥發出高興的尖叫!
被一群娘子軍包圍著,對艾利克來說是極為新鮮的經驗,在場除了他一個男性以外,就是從頭到尾笑呵呵的皮特。
他們二個人好像是跑到了女生教室裡的二個小男生。遵照女生們的指令,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艾利克說。
大夥當然洗耳恭聽。
「每個人都要參與認養至少一位孩童,監護他們的成長,直到高中畢業。」
這當然不是問題,事實上大夥在聽到竹君的這項計畫時,都已經準備好加入這個活動。眾女子又是不分年齡大小,一陣尖叫,然後開始熱烈地分工計畫了起來。
於是竹君與艾利克及向承葉按既定行程先搭私人飛機前往上海,等一個星期之後,娘子軍們直接前往西安,二批人馬才在西安會合。
***
上海 白崇禧故居
「在中國,有一個流傳很久的說法:讓大大小小官員全部排排站,一個人給一槍,那一定有被冤枉的;但如果隔一個人給一槍,那一定有被錯放的。」
林放,這個前聯合國的退休官員談著中國面臨的善惡競爭問題。
「現在的人都向錢看齊,改革開放也是毀譽參半啊!」國際法教授周慕恩接著說。
「有人戲說China就是『拆哪』!許多古蹟老宅,用油漆寫上一個『拆』字,數百年的房子,一小時夷平。」人權律師楊彪接著說。
「將來好好的文明古國,就會跟世界上其他充斥著高樓大廈的都市毫無兩樣了。我們最後一定會後悔的,今日為何任由這些開發商如此唯利是圖。」
「但是這棟房子就保存了下來啊!」竹君環顧著這家鐵板燒餐廳,據說就是民國初年一位白姓將軍的故居,充滿了法國式建築的風格。
「總要留點東西下來吧!大夥兒也不盡都是那麼愚昧的。所以說這是一場賽跑,好與壞的賽跑,善與惡的賽跑,看誰跑在前面,就能決定中國未來幾十年的命運。」林放說。「西安就是保存得較好的一個古城。」
「但北京可注定毀了!」幾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然後又同時嘆氣。
看樣子中國申請奧運主辦權,這回是鐵定通過了。林放為大家說明中共投入了多少資源去影響國際奧會的決定。
「為了二個星期的奧運,中共上下將會把這個中國最重要的古城破壞殆盡!胡同毀了,北京的文化也毀了。」
竹君心裡不解,只好望著艾利克。艾利克靠著她的耳邊輕聲解釋著。
「那可不,即使是在西安,還是有大小官員想努力往下挖掘!最近不是又有人在吵要挖太宗或武后的陵寢嗎?」楊律師提及最近媒體上的熱烈討論。
「如果是為了觀光旅遊的目的,那西安早已經是國際旅遊的熱門城市,著名的古蹟有秦陵兵馬俑、法門寺、明代城牆、碑林、大雁塔、小雁塔、幹陵、茂陵等等,太夠了。」周教授說。
「那批官員老是說考古。考古?還是等到真的有把握能夠維護好這些古蹟再說吧。」楊彪說。
「我們要去西安看看,除了秦陵之外,重點會是法門寺,不知道周教授可否介紹一位先生為我們解說。」竹君問。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吧!甚麼學者也熟不過法門寺的僧人,我會安排。向董也會一起去嗎?」周教授問著向承葉。
「不了,我還要為二位伉儷的另一項計畫,幫他們去北京找幾位官員,想辦法把案子進行得快些。」向承葉解釋著小額貸款銀行的事。
「布蘭森夫人真是有心啊!」林放舉杯向竹君致敬。
「不敢當!盡力而已,主要還是外子肯支持。」竹君舉杯回禮。
「那我們大家一起敬賢伉儷吧!」
大家客氣了一番之後終於進入正題。有關於學童就學資助的問題,大家一致認為不能經由官方的管道來處理,而是先從陝西試行,組織一群義工,由義工們建立各縣市的中小學熱心教師的聯絡網,由教師們提供該區失學兒童的的資料,以及所需的協助。
為了爭取時效,第一筆款項撥下時,先信賴各地教師的資料,然後把學童分派給全世界各地的監護人,由監護人來負責寫信與探視的工作。
網站在第一時間就建立起來,每個義工、教師與監護人都有一個郵件帳戶,另外還有公告欄與學童作品發表等等欄目。為了鼓勵學童,還另有獎學金以及將來資助出國就學的計畫。
「但我們還是得在北京先取得官方的瞭解,這是大好事,可不要被一些小鼻小眼的人給攪黃了!」林放提醒大家。
「這當然又是Paul的工作了。」艾利克笑著對向承葉說。
「沒有問題。教育的事情,我已經熟門熟路了,北京那邊也認識了不少朋友。」
竹君突然想起馨云說的事。「您在這邊辦的貴族學校,也讓您結交了一群在各行各業都有頭有臉的學生家長,是吧!」
「夫人,這可是我的營業祕密哪!」向承葉開玩笑。
「公開的祕密還是祕密嗎?」楊律師豪爽地拍他一掌。「喝酒!」
竹君看看這群人,忍不住想一解心中的疑惑。
「為甚麼都已經改革開放了,中共還要鎮壓各種信仰?在現今的中國,究竟有沒有真正的信仰自由?地下教會為甚麼會被迫害?為甚麼達賴喇嘛還是沒有辦法返鄉?還有新疆的扶貧計畫,強迫維族人離鄉工作,否則就要罰以重款。這是滅族計畫還是扶貧計畫呢?」竹君一口氣把問題說出來。
其實她手邊的資料顯示的問題遠遠不止這些。
一時間,包廂內每一個人都沉默了。
竹君想保持微笑,但看著表情尷尬的一張張臉孔,讓她也不禁尷尬起來。轉頭看看艾利克,卻見他保持微笑,一臉興致盎然地想聽答案。
承葉跟大家點點頭。「都是信得過的人,不用顧忌,可以直言沒有問題的。」
林放首先開口。「您知道法輪功?」
竹君點點頭又搖搖頭。「在台灣有很多人煉法輪功,但我不清楚為甚麼全世界都可以煉法輪功,在中國卻不可以?」
「唉!」林放先嘆一口氣。「這要從中共的歷史說起。」
「因為共產黨是無神論嗎?」竹君問。
「也可以這麼說。」林放點點頭。「這個共產黨和中國人的血債已經算不清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搞一次運動。這些運動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繼續維持共產黨的一黨專政。」
「遠的就不說了,近的就有六四天安門。當時由學生發起的大字報,不就是針對貪官污吏的問題來的嗎?雖然大家要求的是改革,並沒有要共產黨下台,可是從上面一聲令下,坦克就開進北京城了。」周慕恩教授說。
「算起來,每隔個十年、八年的,中共就要搞一次運動,把種種的不滿與異議鎮壓下去。老百姓都被嚇破膽了,運動一來,大部分的人都選擇自保、自掃門前雪,選擇夾著尾巴做人。」林放說。
「六四發生在1989年,十年後的1999年,中共選了當時在中國流傳最廣的法輪功下手。等再過個十年八年,人們的不滿又累積了一定的高度,不知道中共又會向哪個群體下手了。」楊律師搖搖頭。
「很有可能就是西藏與新疆。」艾利克突然接口。
「為甚麼?」大家異口同聲地問道。
「我有一群戰地記者朋友,他們有一個共享的部落格。這幾天我看到一則訊息,提到中共在西藏正進行一項運動,目標是毀掉藏人的信仰。緊張的氣氛正在醞釀中。」艾利克解釋著一些細節。
林放深深嘆了一口氣。「我看新疆的情況也和西藏差不多少,您說得對,如果不是西藏也會是新疆。」
竹君皺起眉頭。「對不起,我很笨。但是我還是弄不懂為甚麼中共要鎮壓法輪功。只因為它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搞一次鎮壓嗎?為甚麼不能讓人民安居樂業?為甚麼要用這麼殘暴的方法來維持政權?」
「夫人,恕我直言,您真是太天真了。」楊律師舉起手來拍拍自己的額頭,一副不知從何說起的無奈。
「沒關係,我認為天真是一種幸福。」艾利克舉起水杯向楊律師致意。
楊律師喝掉自己杯裡的紅酒。
「五十多年來不間斷的血債,如果這個政黨下台了,要有多少人被清算?要有多少人坐牢?要有多少貪污贓款被追回?」楊律師苦笑。「不靠著武力、流血來嚇阻中國民眾,共產黨要怎麼繼續吃香喝辣?」
「最近中共針對群體暴動的問題要起草一個法令,我有參與立法起草的程序。」周慕恩教授說。「根據中共自己的統計,改革開放之後,中國群眾暴動的事件每年呈倍數成長。讓我說,我會說這事只會越來越糟絕對沒有回頭的路。所以中共想要立法給自己一個權力──動用軍隊對付平民。」
承葉驚訝地看著周慕恩。「這是違憲的!」
周慕恩點點頭。「列寧說過,憲法只是一張寫滿人民權利的紙。一張紙何足畏哉?所以我同意布蘭森先生的看法,不久之後就會再有一場運動。」
「可是如果中共拿到奧運主辦權,還會這樣幹嗎?」承葉覺得不可思議。
「我也希望不是這樣。」林放說。「可是改革開放了不是嗎?但六四還是發生了,法輪功還是被迫害了。二個星期的奧運又算甚麼?」
楊律師自嘲地接著說:「我躲在律師樓裡,想著自己總是能夠在夾縫裡活自己,而且能夠藉由自己的一點努力,給中國帶來一點正面的希望。因為這樣,我和大部分的律師一樣,即使有膽接訪民維權的案子,也沒膽接法輪功的冤案。」
「至少你誠實地說出真相。」林放拍拍他。「哥兒們,喝一杯。」
二人舉杯豪飲,旋即又添上紅酒。
「為甚麼不能接法輪功的冤案?因為一定得不到平反嗎?」竹君還是感到不解。
「因為接了案子我自己就得坐牢。」楊律師深深歎了一口氣。
中共在1999年7月20日開始鎮壓法輪功,到現在一年半了,還沒有壓下去,事情還在熱頭上呢,誰敢接這樣的案子。
「哪有這種事!」竹君按著自己的唇,不可思議。
「您知道中國律師敢接刑事案件辯護,需要多大的勇氣嗎?」楊律師舉杯搖晃。
「不需要理由,或者隨便找一個理由,中共要勞教一個人或審判一個人是極為平常的。接錯了案子,就等著莫須有的罪名降臨了。」楊律師說。
竹君深深吸一口氣。「光聽你們這麼說,我都快沒辦法呼吸了。可是你們卻要活在這樣的社會裡!」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啊!」林放感嘆。改變命運要全部的人都有共識才行啊!
竹君看看艾利克又看看承葉。「那麼我們的計畫在這樣的政治環境裡,能夠實現多少呢?」
艾利克不語,這本來就是他心裡有數的事。
承葉看了看艾利克,思索了一下才開口:「外商銀行是可以經由特許進來的,我們只要等到中國加入WTO時所議定的開放年限,就能開始做事。現在籌備時機剛好。」
他相信只要在銀行的行政上好好地管理,不要讓任何人居間盤剝,還是能做的。因為中國的有識之士還是很多,不是人人都玩共產黨那一套。至於貧困兒童助學的問題也是一樣,絕對不能讓政府插手。
艾利克拍拍竹君的手。「放心,即使投資設廠都會有一定的生產耗損。良率越高,就代表執行效率越好、投資報酬越好。給孩子們的福利一定有中間被偷走的部分,但只要維持監督,自然能把效率提到最高。」
竹君點點頭,的確不能因小失大。即使有損失,也不能放棄這項事業。
她轉向一室的男士們。「對不起大家!這話題是我起的,好像把大家弄得心情很沉重哪!」
林放反過來安慰她。「不會的,我們總是要抱著希望繼續把日子過下去。咱們的承受力特強!」
艾利克也有一個問題要問。「各位覺得公民維權的力量,有機會使中國走向民主法治嗎?」
楊律師搖搖頭。「中共掌有武力,而且不惜殺人。除非軍警的部分有了破口......中共是不可能向民主自由轉變的,那是它的本質。」
「陽光是最好的防腐劑。」周慕恩教授說。「將來如何誰也不知道,但暴政是不會長久的,歷史已有明證。」
林放接口說:「凡事總有一個臨界點,現在人人都罵共產黨,終歸會有大變革。唉,有這種政府,弄得中國人在國際上抬不起頭來。連出國拿簽證都是磨難!」
資助恐怖分子,提供武器給世界上的極權體制,背後全是中共。在聯合國工作過的林放再清楚不過,這背後有甚麼貓膩。
在中共統治之下,想離開中國的人太多,連中共貪官也急著把家人子女往外送。跳機的問題讓各國對中國人民的簽證緊縮,出個國往往還要保證金甚麼的,太羞辱人了。
「只要中國人能搞清楚一件事就好了。」周慕恩教授拍拍林放的肩膀。「中共不等於中國,做壞事的是共產黨,別扯上中國人!」
「中共不等於中國!說得好。我可能得把這句話刻在手上天天看才行。」林放笑道。「您知道,長期被共產黨洗腦,以前每天到了央視晚上整點新聞的時候,咱們哪一人不是巴巴地坐在電視機前面,聽信著權威的報導。它說啥我們就聽啥,否則還有甚麼可看可聽的?」
要洗清這長期被灌輸的觀念,不容易啊!
那一個晚上,林放和楊彪都喝醉了,看清楚濁世的智者,酒逢知己,豈能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