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有位趨勢專家到台灣來,演講時他曾表示:在每間教室裡擺一部電腦,還不如擺個「詩人」!趨勢專家意在提醒在教育越趨世俗化與網路使用普遍宰制著青少年的年代,於教育現場尤不能忽視學生心靈層面上的提升。雖然,後來我搭此順風車更延伸主張,中小學的教室裡擺個詩人,倒不如擺位「小品德家」會更讓人放心的說法,當時自己也確實頗受鼓舞,但也深知,教室裡有個小詩人,還真是件麻煩事呢!
記得叔本華說過:「詩是麥田裡的野花,這些花從不結果實,是無用處的,它本來只是雜生在麥田中的莠草,逃過了農夫的鐮刀才倖存下來的……但它還是以花呈現給田野,忠誠地回應了季節!」我斷章取義地擷取叔本華的前半段話,揚聲抗辯、力挺詩是飽滿的麥子,它絕非是莠草!但對眼高於頂的「詩人」這類人,我就不敢那麼理直氣壯了,詩人給人的刻板印象是屬於多愁善感、牢騷滿腹及眼高手低的一群「怪咖」,這些評論基本上我沒意見,因為,我曾經就是個不討人喜歡的「怪咖」一隻。
曾經也是個「怪咖」
初一13歲,詩就對我百般糾纏,直至大學畢業服完兵役進入教育界服務止,整整14年的歲月間,因為終日耽溺於詩詞歌賦等古文學領域,我被師友們視為人際關係適應不良者。平時的心情溫度計升沉不定,而多數時間是慍著臉遐思,旁邊的人常搞不懂我的腦袋裡到底裝些甚麼?大學時,我極為敬重的諮商學者何長珠教授,她總稱呼我「詩人」,原先也誤以為我不喜歡她的課程,後來理解我對她的學養和專業無比欽佩時,方鬆口氣地面質我,誰說詩人非要陰陽怪氣不可!朝前追溯,青少年階段校園內尚無輔導老師編制,幸運的是我自以詩為輔導員,我喜歡詩,而詩也輔導了我!就這麼晃悠悠地度過了慘澹的青春期。
初中入學考試,算術與國語兩科合計,我以177分的成績考入當年屬於第一志願的北港初中,並編入A組的一年丙班,只是優秀學生的頭銜一個學期後即被摘掉了,我接著被調整至教室在廁所旁的一年戊班,失落感談不上,但是影響我至深且遠的詩與武俠小說,於此刻進入了我的生活。獨孤紅、柳殘陽、東方玉、司馬翎、臥龍生以及解禁後的金庸,這些帶有俠義色彩的武俠小說作者名字也開始對我起作用。因為少年期的個性與思想較為軟弱、灰暗,於是,我特別為自己取了個深有補償意味的筆名「歐陽霸」,我激勵自己,有朝一日,上方開列的武俠小說名家都將會拜伏在我的劍下!
武俠大師的夢想
前行政院長劉兆玄先生就讀師大附中時,以上官鼎發表《蘆影俠蹤》首部武俠小說,丰神秀出,那年他18歲;國中二年級,我14歲,以「歐陽霸」這霸氣十足的名字寫了部《奪魂令》武俠小說處女作,足足謄滿十數本筆記簿,日以繼夜地,我翻了又讀,讀了再寫,這勁兒連自己都感動不已,就差沒發表就是了。悠悠40年歲月飛逝,回首江湖,武俠界至今仍奉金庸為盟主並同聽他的號令,而瞧瞧歐陽霸那老小子,卻已是老大不堪論劍術,招兒暗了,自始至終也沒敢再吱個聲!
我的第一個武俠大師的夢想,雖是無啥成就可表,但卻相當珍惜這宗師之夢,伴我跨越憂鬱少年時。
青春期的第二個夢想
在初中,也同時閱讀大量的詩作,我驚異地發現怎麼會有如此優美的文字,納蘭詞、陸遊詩是初學詩詞時兩本手不忍釋的詩集。當時有位家鄉腔特重的王老師教班上國文,我雖是不全聽明白他的教學內容,但卻會永遠記得於作文簿上對我的鼓勵。有次王老師同意我們以各種文體寫一篇文章歡送畢業生,我選擇用七言詩來表達離情,作文簿發回來後,我讀著王老師以碩大的毛筆字寫著:有大作家之風,允為現代李杜……滿滿2張紙,俱為誇飾讚賞之詞的評語真是欣喜莫名。我期盼自己於20歲那年,能成為當時國內位階最高的文學獎項──「中山文學獎」的最年輕得主。這是我青春期的第二個夢想。
初中畢業,卻因功課落後,不擬繼續升學而錯過了高中聯考,在父親的強制下,我讀了一所私立專科學校;五年裡,學的甚麼也不專,倒是學校圖書館的文學藏書我讀了大半。可惜後來中山文學獎取消了,當插班唸完大學進入教育與輔導的職場後,詩那事,被我擱置了廿餘年;待我重拾詩筆,竟然駸駸已入中年,於4年間雖獲得了9項文學獎,但自慚與青年和野老爭名,於是再也不好意思送卷了。
成長中的重要章節
三年前有感於多數的詩作是人欲蒸騰的產物,於是我第二度拋棄詩筆、回收了詩集。近年來,詩對我而言,其輔導與休閒的意涵逐漸退位了,我知道人生還有更高追尋的價值在!
「武俠宗師詩人夢」,這是一個青春期孩子的異想世界;而夢想達成與否或許不是最主要的,但我確信夢想是每個孩子成長故事中的重要章節。我這樣地看待自己,以及前來尋求協助的青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