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民眾對澳洲人可能有以下幾個印象:講的英語有嚴重口音,喜歡喝酒,還有喜歡玩弄鱷魚。這幾項習慣的真實性儘管尚須考證,但最近灰頭土臉的澳洲政府,卻需要緊急處理一項澳洲人比較不為外人所知的嗜好──賭博。而且,賭博這個議題最近成了媒體的頭條新聞。
賭博是自古以來只要有人類的地方就有的行為,現代國家裡也有各式各樣的賭博渠道,包括合法的與不合法的。但和其他西方國家比起來,賭博在澳洲社會普及的形式與普遍的程度,絕對是屬一屬二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
除了一般人比較熟悉的樂透券和賭馬場之外,澳洲最普遍的賭博場合其實是深入各社區的酒吧(pubs)與俱樂部(clubs)。這些酒吧與俱樂部和台灣的夜店完全不同,它們完全是家庭式的場所,多半設有餐廳、咖啡廳,而且常常和各種不同的運動結合在一起,例如高爾夫球、健身、遊艇俱樂部等等。
但它們又跟正常的主題俱樂部不同,因為所有的酒吧與俱樂部,不論多麼異質,都設有賭博區,而且充斥著各式各樣琳琅滿目的賭博機器與遊戲,其中以老虎機(poker machines)最受歡迎,也最普遍。走進這些賭博區,聲光炫目,恍如走進美國的賭城拉斯維加斯。
事實上,去過拉斯維加斯的人都知道,賭城各大飯店都設有品質最好,但價格卻最低廉的餐廳、住房與休閒設施,因為這些都是賭博業者用來吸引賭客的手段。而真正的金雞母只有一項,就是賭場。澳洲的酒吧與俱樂部的運作,和這種情況非常類似。不論酒吧與俱樂部其他的服務如何好,賭場幾乎是所有酒吧與俱樂部最重要的利潤來源。
根據《雪梨晨鋒報》報導,在澳洲全境,設有老虎機的酒吧與俱樂部有5,700個。而最近的一個調查顯示,澳洲中23%的人口過去三個月內曾玩過老虎機。這真是一個令人吃驚的數字!難怪酒吧與俱樂部可以發展得如此繁榮昌盛。
小蝦米的出頭天
根據《澳洲人報》最近的一項報導,估計有60萬的澳洲人每週都會玩老虎機賭博,而其中大約有10萬人被視為嚴重沉迷於賭博的人。這些人多半有嚴重的家庭與債務的問題。這個數字看起來不算太高,但問題是,高達40%的老虎機收入就是這群「問題賭客」所貢獻的。換句話說,這群人可算是酒吧與俱樂部收入上的重要支柱。
賭博的問題在澳洲已經存在數十年了,已經完全是「歷史共業」了,為何最近會搶占媒體的版面呢?主要是因為澳洲目前的少數政府是由工黨、綠黨,以及幾位無黨籍的議員(即獨立議員)於去年10月大選後所組成的。由於工黨當時的席次,和反對黨聯盟黨幾乎相當,原本無足輕重的無黨籍議員瞬間成了關鍵的少數,成了兩大黨使出渾身解數極力爭取的對象。當時獨立議員中的兩位,尼克‧薛農豐(Nick Xenophon)和安德魯‧威奇(Andrew Wilkie)願意加入工黨的執政聯盟,但開出來的條件之一就是工黨必須同意一項「反老虎機」(anti-pokies)的條款。這項條款中有很多要求,其中第一項是在2012年開始實行限制賭客在老虎機上的花費(pre-commitment scheme)。任何賭客的花費一旦超過某個數額,就會被勒令停賭。這項限制令一旦實施,將會嚴重衝擊全澳的5,700酒吧與俱樂部。對目前風雨飄搖的工黨政府而言,實施這樣的政策,無疑是雪上加霜。
薛農豐議員是一個嫉「賭」如仇的人。他從政多年,觀察到因為沉迷賭博而造成嚴重的家庭問題,所以一直希望能將老虎機趕出社區。但憑著一個人的力量來對抗5,700個業者,其中還不乏政商關係上的有力者,無異是「小蝦米對大鯨魚」的戰爭。但去年大選的結果對薛農豐議員而言無疑是天賜良機,於是他聯合威奇議員,要求工黨簽下反老虎機條款,想要畢其功於一役。
少數政府騎虎難下
工黨當初簽下這個「賣身契」,正值和在野的聯盟黨進行政權保衛戰的危機時刻,所以完全沒有細緻地思考這樣的管制政策有沒有實行上的困難。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限制賭客的花費的這種「數量管制」,不論立意是否良善,在政策的實行上都非常困難。不論賭客還是賭場,都有強烈的動機違反這個限制令,在完全缺乏監督機制的情況下,賭客很容易利用各種管道(例如人頭)來逃避管制。
目前工黨正因為炭稅的問題左支右絀,自2月份以來,民意支持度已經大幅滑落。近來的民調顯示,如果現在重新選舉,工黨將會落敗,而且連超人氣的美女總理吉拉德的支持度,都快被反對黨的領袖東尼‧艾伯特(Tony Abbott)趕過去了。另外,工黨內部的炮火連連,許多人對吉拉德總理所領導的政府表示不滿。
開支票容易,兌現支票難。在目前這種內外交迫的情況下,工黨現在要去碰賭場這個大怪獸,當時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現在酒吧與俱樂部已經聯合起來成立了遊說團,積極向工黨施壓。同時,薛農豐議員也不會放棄這個天賜良機,工黨也沒有任何條件讓他屈服,自動把他從政生涯中最重要的政治承諾給毀棄。另外,執政黨的另一個阻力是地方的州政府,因為賭博業是所有州政府的一項重要財源。誰要跟這個金雞母過不去,形同向所有的州政府宣戰。因此,執政黨目前的處境,確實可以用「騎虎難下」來形容,而且吉拉德總理應該非常後悔當初簽下了這張工黨的「賣身契」。
賭博是千古難題
雖然說賭博是自人類歷史以來就有的現象,但澳洲的賭博業,確實已經發展成了大怪獸。在大多數西方國家,賭場通常限定在特定的城市或者特定的行業間。而在澳洲,賭場基本上深入到社區的每一個角落,這增加了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參與賭博的機會。同時,賭博業通常涉入巨大的利益,這些既得利益者不會希望見到任何讓他們利益受損的改革措施出現。於是,任何改革在政治上的難度都會非常大。
在自由的社會,賭博的機會處處可見,所以不太可能用圍堵的方式來減少問題賭徒。因為管制一個賭博管道,只會把賭徒推到另一個管道。比較可行的做法,是在供給面上抬高賭博業者的營業稅,同時在需求面上針對數量上較少的問題賭徒,用社會工作的管道施以輔導。畢竟,強制改變不了人心,要改變問題賭徒,還得從他們的生活環境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