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甚麼是開悟者?」女子上網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鳳眼淡淡地說:「清醒的人。」
女子揚起眉來。「清醒?有沒有半夢半醒的?」
鳳眼點點頭。「這是一種變動狀態,一個曾經清醒的人也可能再度睡去。」
「沒有畢業證書?修到了大學,還有可能退回高中部?」女子訝然。
「不進則退。有些修佛的人把這個狀態叫做『退轉』。」鳳眼答道。
「開悟者可以知道宇宙的真相?」女子再問。
「不同層次有不同的『真相』,在不同層次的開悟者可以看到不同層次的奧祕。」鳳眼答道。
「先生您在甚麼層次?」女子真正想問的其實是這個問題。
但是,鳳眼沉默了。每當遇到他不想回答的問題,沉默就是他唯一的反應。
4. 夢中夢
洛杉磯
陳玲玲從麻醉的狀態恢復過來,看了周遭的環境一眼,回想起墜崖的那一刻,明白了現在自己左腿裹上石膏動彈不得的原因。還好只是左腿骨折。
剛才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一個奇怪的夢,夢境依稀,卻似乎有甚麼極為重要的事情被她遺忘了。但究竟是甚麼事情呢?
「醒來了!」恢復室裡的護士是個很溫柔的白人女士。
陳玲玲急著詢問葉蘭的情況。幾位會診的醫生聚到她的病床前仔細地檢查了一回,並且告訴她葉蘭很快也可以轉到普通病房。
向幾位醫生致了謝意之後,陳玲玲舒了好大一口氣。幸好葉蘭也沒事。葉蘭雖然斷了兩根肋骨,但總算保住性命。
一被推出恢復室,陳玲玲就看到好久不見的大哥陳子駿。他顯然剛從矽谷趕過來,身邊跟著二名隨從,其中一人手裡提著電腦,另一個則拉著一個小行李。她批發店的兩名助手──李碧、李瓊二姐妹,不出所料也等在恢復室外。
陳玲玲擠出一抹笑。「對不起!」
「沒事就好!」陳子駿放鬆臉上嚴肅的線條。「要不要轉院?」
「別!」她只想大事化小。如果轉到「那家醫院」去……很多話他不必說出口,這個親愛的妹妹自然心裡有數。陳玲玲只能期望她在外逍遙的好日子不會從此終結……
到了普通病房的第二天,葉蘭也在安排下被推進同一個病房。兩人無奈相視一笑。
這家醫院規定家屬不能陪床,所以過了晚上九點鐘,陳玲玲和葉蘭的家屬各自回家去,兩人總算可以好好講話。
「對不起,我明明試過岩釘的強度,沒想到還是鬆脫了,還把妳也拖了下去 !」葉蘭無法用言語表達自己的歉意。
「能怪誰呢?我的安全防護也出了問題,我現在還能聽到一個個岩釘被我們的重量扯落時的聲音,催魂似的可怕!」陳玲玲搖搖頭。「妳也是一落地就昏過去了嗎?」
葉蘭搖頭苦笑。「我一直是清醒的,直到進了手術室上了麻藥!」
「欸,妳傷了肋骨,說起話來有氣沒力的,還是少說話吧!」陳玲玲皺眉看著她。
「我們都得謝謝一個人!」葉蘭緩緩地說著。
「誰?」陳玲玲追問。
原來那天在義大利餐廳被她以蔬菜攻擊的那個美型男,正巧在她們攀岩處健行,是他通知了緊急救援中心,並且在第一時間為二人做了急救。
「人生真是無巧不成書啊!」陳玲玲不禁感嘆。該怎麼謝謝人家呢?
「他沒有留下聯絡電話。」葉蘭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只不過陳玲玲沒有留意。
「妳還記得妳前天跟我說的那個夢吧!」陳玲玲腦海中突然浮現那個在她清醒後想不起來的夢境。「大概是被妳影響,我也做了類似情節的夢!真的成了妳說的那個和親公主。」陳玲玲對著葉蘭眨眨眼睛。「很有趣吧!」
葉蘭靜靜地聽著。
「或許我們的夢可以串成一部連續劇!」陳玲玲開玩笑地說著。「這樣就像是同時過著兩個不同的生活!擁有兩個不同的人生!」
葉蘭靜默了一會兒才以弱弱的聲音問她:「玲玲,妳為何不去當醫生?當個心理醫生也不錯啊!為何要做冷門的研究?」
陳玲玲呵呵笑著。「我只是因為好奇所以才去修心理學學分,卻不想整天和一些腦子充滿狂想的人為伍。我怕整天和心理異常的人在一起,最後自己也會變成精神病。」她半認真地說著。
「這樣啊?」葉蘭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是啊,廿一世紀最嚴重的病不是癌症或者AIDS,而是精神疾病。」陳玲玲說。
看葉蘭沒有回答,她又接著說道:「做個小生意很自由啊,能養活自己還能過著隨心所欲的生活,不好嗎?妳不是也開了間店鋪?」
可是陳玲玲忘了葉蘭可是學紡織科班的,人家可是學以致用,哪像她這個撈過界的醫科生。
「妳想過這樣的問題嗎?」在止痛劑的作用下,兩人都有點兒昏昏欲睡了。葉蘭問道:「究竟是我們在作夢,還是夢中的那些生活才是真實的世界,我們所以為的這個現實世界,才是一場夢呢?」
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但是聊著聊著已進入夢中的陳玲玲沒有給出答案。
***
一大早,陳子駿又來探望妹妹。
「妳怎麼研究起夢了?住院住太久了,睡眠太多?」隨手翻著陳玲玲讓助手去圖書館幫她借來的一堆書籍,陳子駿隨口問道。「醫學研究、靈學研究……夢的解析?」
「呵呵,無聊嘛!」陳玲玲也不知為甚麼。她和葉蘭住院的這二個星期裡,幾乎都在研究夢境。
「我得回矽谷了,注意自己的安全,否則爺爺那邊我也擋不住。」陳子駿電腦公司正準備股票上市,不容他離開公司太久。他無法等到妹妹出院。
「嗯!」陳玲玲乖巧地點頭,露出小寵物般的討好笑容。陳子駿嗤笑一聲,揉揉妹妹的短髮,又禮貌地和葉蘭致意之後,和兩名助手快步離開病房。
陳玲玲的眼神從大哥消失的背影轉了回來。她發現每次陳子駿在場的時候葉蘭都特別沉默,平時不多話的她徹底成了喑啞人士。好不古怪。
葉媽媽走進病房時正好和陳子駿錯身而過。「玲玲的哥哥可真是一表人才!有女朋友了嗎?」她笑著和陳玲玲搭話,狀似無意,卻向自己的女兒瞟了一眼。
「我哥……有婚約了。」陳玲玲直白地回答。沒有開始就沒有結束,要把問題扼殺於萌生時。
「這麼優秀的人才,哪家的女兒好福氣!」葉母湊過來問了更多有關陳子駿的事,陳玲玲一一答了。葉蘭卻還是兀自沉默著。
當玲玲與葉母談著正歡的時候,葉蘭才像從夢中醒來一樣,淡淡地叫了一聲:「媽!」
母女連心,葉母隨即起身:「我回去了,妳表嫂今天下午沒辦法請假,我得去學校帶安安回家。」
安安是葉蘭表哥的女兒。當初葉家到香港舅舅家依親,後來葉家先到美國來,葉蘭的舅舅家反過來因為他們的關係而移民到美國。
「嗯。」葉蘭點點頭。葉母提起包包快步離開。
「如果不是瞭解妳,我會誤認為妳是個很無情的人,連跟妳娘講話都是這麼淡淡的。」陳玲玲說道。可能是她多想了。原來她玉樹臨風般的大哥,走在路上回頭率超高的大哥,竟引不起葉蘭的一絲注意。
葉蘭沒有接話,反而要陳玲玲接著談她這幾天對於夢的研究。
「通說是這樣的──甚麼是夢呢?夢是人在入睡之後產生的影像、聲音與感覺,一般是無法自主的。」
根據研究,夢境絕大多數發生在快速動眼期,作夢時眼球會快速地水平運動、呼吸與心跳的速度都會加快、肢體會暫時呈麻痺狀態。
「作夢的人常覺得自己做了一整晚的夢,但事實上作夢的時間只占睡眠的極短時間。絕大部分的科學家相信所有的人類都會作夢,但不是每個人都會記得自己的夢境。」
有些人覺得自己不會作夢。其實這是因為那些夢境記憶從他的腦中消失。
「當然,也有人相信夢境並不全都是腦能量的過度反應,或者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有一種夢被認為有相當意義,可以讓人找到失物、規避危險甚至是前世今生的片段顯現。」
像美國總統林肯就夢到一個天使警告他不要去那個戲院,但他卻不相信,最後還是遇刺了。
「那種夢有甚麼特色?」葉蘭問道。
「妳問到重點了!」陳玲玲打了一個響指。「那種夢的特色就是──像真的一樣。」
「比如之前妳和我都做過的那個古代場景的夢?」肋骨不再劇痛,葉蘭說話的音量已經更接近健康狀況。
「是啊!」陳玲玲點點頭。「讓妳自己說,妳覺得那個夢只是一場沒有意義的腦部神經活動嗎?」
葉蘭搖搖頭。「我相信有許多人有過奇特的夢境,但誰也說不清是否為真。」
「我們的確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夢境世界確實存在。」陳玲玲揮揮手。「所以問題就卡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