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義美在桃園縣蘆竹鄉的總廠區,出乎意料之外,迎面而來的竟是「大自然」。
來到廠區入口處,由各地移植的各種形狀的樹木映入眼簾,再往裡走還有清水池塘和遍地青草、木椅組成的「生態池」。清澈的池塘內各色鯉魚游來游去,很難想像池中是工廠利用過的廢水。繞行一周,發現其中一個木椅刻有珍古德的名字(Jane Goodall)。原來,珍古德來台灣的時候就坐在這兒!
義美的產品在安然度過三聚氰胺、瘦肉精、塑化劑等一次次食品風暴之後,就像廠區呈現出的氛圍,也以「自然」著稱。特別是今年6月初塑化劑風暴席捲全台食品業,在一家家大廠商紛紛中箭落馬之際,全身而退的義美格外引人矚目。義美的一位行銷幹部笑著透露,這段時間業績成長高達三位數!
6月7日,義美總經理高志明寫信給馬英九總統,對塑化劑的控管提出建議。馬總統隨即在10日由衛生署長邱文達陪同,前往義美總廠參觀食品安全實驗室,並聽取高志明的簡報。
馬英九總統到訪後,高志明擺出麵包、蛋糕與發粿,邀請總統一行人試吃。他對總統說:「這些蛋糕、麵包,基本材料就是麵粉、糖、蛋或酵母,根本不需要多餘的添加物就很美味。有歷史以來一直是這樣!」
提起自家產品,濃眉大眼、高高瘦瘦,本來就親和力十足的高志明眉開眼笑:「吃吃看啦!都沒有添加物!」
在「化學添加物」當道的今日,義美為甚麼能力抗「潮流」,堅持做出最安全的食品?
理念1
良心+勤儉 堅持七十七年
1934年,高志明的曾祖父高番王創立義美商店,專賣糕餅。到1937年,由高騰蛟接下家業,逐漸擴展事業版圖,發展為全國性的食品企業。在高騰蛟時期,義美確立了「二大理念」──「做餅是老實人的行業、良心的事業」、「勤儉是家本、國本,勤儉更是環保的根本」。
說到父親高騰蛟,高志明直了直背脊,認真說道:「老董事長那個時代,一般人幾乎都把工作當成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從來沒有休閒娛樂。工作幾乎就是生命的全部。」無怪乎高騰蛟說自己的一生是「做餅的人生」。
而食品業最重要的是講求真材實料、不作假,且糕餅品質好壞一吃就知道,所以高騰蛟堅持賣高品質的產品,甚至把產品品質的重要性放在利潤之上。「那時代的人生活都很簡樸,老董事長認為做餅就是老實人在做的事情。另外,食品業也是利潤不高的產業,但只要從小錢開始踏實累積,也能積少成多。」
「勤儉」因此成為義美的另一項理念。
理念2
五大原則 重視原料、價格、客戶、檢驗、驗收
配合「二大理念」,高志明還大方分享義美具體的「五大原則」──「清楚原料來源」、「合理的原料價格」、「清楚客戶名單,看他跟誰做生意」、「擁有實驗室檢驗能力」、「交貨時用心驗收」。
高志明進一步解釋,原料來源很重要。「別人給我原料我會問他從哪裡來的,如果是中國大陸來的原料就要當心。大陸的東西,在農藥、抗生素、漂白劑、重金屬、防腐劑殘留的項目檢測上,往往至少有一項通不過。」
另外,義美採購原料時,看的是「合理價格」,而非「最低價格」。「例如柳丁多少個可以做多少CC的果汁,價格都是固定的。價格太低就有問題。」
在客戶名單方面,則看客戶的上、下游是誰,「一查就跑不掉。」
至於外界稱道的實驗室檢驗能力,高志明認為:「其實是用來發揮嚇阻作用的。讓外界知道義美有能力做檢驗,好的東西才能拿來,不好的不要拿來。」
最後是交貨前的用心驗收,「如果有異常,就通知實驗室檢驗。」
那麼,一般小型業者沒有實驗室該怎麼辦?高志明說:「委託外界的實驗室檢驗就可以了。」
談到這裡,高志明不自覺地揚了揚聲音:「那天我跟總統報告,總統做了一個結論是『正派經營』。其實真的只要這樣做就好了!」
理念3
品質第一 獲利不是唯一目標
義美從創立以來就堅持「產品品質」的重要性,甚至比利潤還重要。這樣的理念在一般企業中實屬少見。高志明笑了笑,篤定地說:「賺錢並不是人生唯一的目標。我不贊同拚命賺錢之後,年紀很大了再把錢捐出來。為甚麼你在有能力的時候不能夠運用影響力,做一些對地球、對社會傷害比較少的事?當賺錢並不是人生唯一的目標的時候,很多做法、想法就不一樣。」
去年,老董事長高騰蛟過世,高志明從高騰蛟手中接下經營權之後,除了「良知」、「勤儉」之外,還特別重視「環保」的理念。「我自己在成長過程中,環境一直在惡化。唸小學的時候,每天早上上學,淡水河邊都有很多蛤蜊,大家就撈起來去煮一煮。那時都有很多攤子在賣蜆肉。但是慢慢地,看到這個攤子也沒了、那個攤子沒了。成長過程中看到周遭環境一直在變化,我就會想要去改善環境。」
說到這裡,高志明的說話聲音更加清楚宏亮,「經過一小時我們人生就少一小時,經過一天就少一天,那你是要醉生夢死還是要過得有意義?所以我就會比較積極投入去做一些事情。」
理念4
斥資六千萬元打造食品安全研究室
於是,高志明積極參加環保、生態相關活動,還曾親自走上街頭。「我參加環保運動以後,確實看到地球環境在惡化,看到將來我們可能遇見的問題──空氣污染、水污染、農藥、重金屬污染、抗生素濫用等。我不是特別去看三聚氰胺和塑化劑,但是我看到的是整個環境的問題。」
這又引伸出義美為甚麼能夠在食品安全方面先於同業。高志明說:「因為關心環保,我看到現在環境的變化,也看到食品安全會遇到的問題。」
因此早在六年前,義美就斥資六千萬元打造食品安全研究室,成為全國廿一個衛生署認證可檢驗塑化劑的實驗室之一。其中每年維修費就上千萬元的「液相層析串連質譜儀」(LC/MS/MS)能檢驗出三聚氰胺、瘦肉精、防腐劑、塑化劑等化學物質。
就因為這般遠見,義美安然度過多次食品風暴。
理念5
堅持用紙盒 改變台灣冰棒包裝型態
然而,堅持正派經營並不容易。在過程中,義美也曾遭遇很大的困難。高志明斂了斂眉說:「最大的困難發生在1989年推出紅豆牛奶冰棒時。當時的冰棒都是十枝裝在一個保麗龍盒子賣,但是我們用紙盒。」
紙盒雖然較環保,但成本比保麗龍高。剛推出時因為價格較高賣不出去,壓力很大。「所有的業務代表都說沒辦法賣,要我用保麗龍裝給客人。但是我反對。我認為不能退卻,但是又沒有辦法。」
在「內外交攻」下,義美冰棒的銷售成績一直沒有起色。直到中秋節過後,義美拍廣告打出有創意的「秋天吃冰」概念,市場反應才開始好轉。
到11月,很多賣場都把冰品下架,換成火鍋料。「我們沒有辦法,所以就把片子改成冬天吃冰。」最後賣場把很多冰品都退掉了,只剩下義美的紅豆牛奶冰棒和銅鑼燒冰淇淋。
賣到隔年黃曆過年前,賣場又要把冰品換成冷凍年菜。「這時候我們就趕快再拍一部廣告『新年吃冰萬事興』。這樣一拍,賣場就繼續賣。賣得很好!」
高志明眉飛色舞地說:「從此就改變消費者吃冰棒的習慣了!現在市面上已經沒有保麗龍包裝的冰棒!」
在高志明的堅持和創意下,義美冰棒「山不轉路轉」!
另一個困難是鮮榨果汁產品。這種果汁是在台灣加入WTO後,老董事長高騰蛟擔心台灣農業的困境,刻意向農民購買水果做成的台灣本地果汁。但果汁賣得並不好。一位前義美員工說,西瓜汁放著就會分層,因為西瓜渣會沉澱,而瓶子是半透明的,看起來就是分兩層,賣相很差!
「其實要改善不難,起雲劑加下去應該就搞定了!」但是義美堅持不加,因此這款果汁到現在仍未獲消費者青睞。
義美還有一款沒有加亞硝酸鹽的香腸,在這幾年也沒有成功。高志明誠懇地解釋:「因為沒有加亞硝酸鹽,香腸顏色沒有辦法紅紅亮亮的,消費者不要啊!但亞硝酸鹽也是致癌物啊,不能加!」
雖然還有失敗的商品,但高志明信心滿滿地說:「這是未來型的產品,未來消費者會更注重健康,他們會選擇沒有食品添加物的商品!」
堅持品質、不加添加物,使得某些產品因為在市場上賣相不佳,或價格比同類商品昂貴,加上斥資數千萬成立檢驗實驗室的經營方式,義美的利潤率不高。
理念6
不西進、不上市 堅持當最後贏家
另外,這些年義美一直堅持不進入中國大陸市場,被外界認為喪失了搶占中國市場的先機。對此,高志明微笑地說:「一個產業在一個國家能夠發展,必須那個社會的制度是健全的,不然這個發展只是短暫的。一個企業要永續經營並不是看短時間,競爭是看長遠的時間。很多企業是曇花一現,台灣也有很多。」
「當然我也曉得先去中國可以有一些好處。可是早去就一定是最後的贏家嗎?」高志明舉一個例子:「像TOYOTA汽車進入台灣慢NISSAN汽車二十幾年,但是TOYOTA後來居上。」
那麼,義美真的就放棄中國市場了嗎?高志明否認。「當中國市場制度穩定、法制化到相當程度的時候,我們一定會去啊!現在不去當然有壓力,但是去的人也有壓力!大家都看到同業去了我沒去,那我會落後。但是當你很清楚自己的目標、在發展上想做甚麼事,你就會堅持。」
業界還很關注一個問題──「義美至今仍沒有股票上市」。對此,高志明開了個小玩笑作為解釋:「如果上市,如果我是美國式的CEO,一年一聘,獲利不好大概就被趕走啦!所以義美能夠堅持經營理念,一方面也是因為沒有上市。」
堅持良知、堅持讓消費者安心,可能短時間內看不到利基,但長期下來就是最後的贏家。
義美已經證明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