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在無酒飲,今但湛空觴。春醪生浮蟻,何時更能嘗。
肴案盈我前,親舊哭我傍。欲語口無音,欲視眼無光。
昔在高堂寢,今宿荒草鄉。一朝出門去,歸來夜未央。
《陶淵明.挽歌》
82. 密藥
丁星卉回到中都之後幾乎閉門不出。但消沈了十天之後,便在母親吳氏的鼓勵下重新回到楚國名門千金們皆想加入的貞德詩會。
不是丁星卉想參與這個曾經被她拋諸腦後的詩會,而是她若想脫離這形同軟禁的生活,貞德詩會是她唯一的道路。
但因趙國起了瘟疫,又將病人驅至梁國與楚國,意圖以鄰為壑。為避時疫,貞德詩會便比平時更少聚會,丁星卉也感無奈。
不過丁星卉重回詩會的目的仍只有一個,那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顏承宗。雖然如何從陳玲手中奪回太子的具體方法付之闕如,可她想從楚國這些王公重臣的內宅著手,一來可以想辦法孤立陳玲,二來可以獲得更多的情報與訊息,說不定還能找到盟友,合力除去陳玲這個絆腳石。
她的想法來自母親新派給她的幾個侍女。這些侍女都是從父親培養的死士暗衛裡挑出來的,個個身懷武藝且有謀略,與她之前的侍女大不相同。
其實她並不想傷害陳玲,只不過陳玲擋住了她的道路,因此她不得不對陳玲出手。
「雖然太子府治理嚴謹,卻不是不透風的牆。相府暗衛早已潛伏在內多時。」侍女巧兒一面端詳著丁星卉的表情一面說道:「太子與那陳玲從新婚起均未同房,這已不是秘密。要讓二人生出嫌隙不難,但要讓王上與王后厭棄這陳玲才是上上之策。」
丁星卉畢竟是閨閣女兒,有點難以啟齒,猶豫地說道:「未曾同房,與她被王上王后厭棄有何關係?」
「這個小姐就不懂了,有一種秘藥會使婦人產生假娠的症頭,連幾十年的婦科老醫者都診不出來。」巧兒得意地說道。「這在藥物有二用,一是於內院深宮之爭鬥用以上位,另一則是用以逼退。」
丁星卉畢竟聰敏,隨即會意。「這麼做不是太陰毒了?」她眉頭深鎖,想著自己一直以來最厭惡這種無知婦人的惡鬥。
巧兒笑道:「小姐想要如願,難道這不是上上之策?」說著拿出一個精緻的磁瓶。
丁星卉疑道:「這不是她做出來的護手膏?」
巧兒點頭:「不僅是她做出來的護手膏,而且是她個人專用的香味,是股茉莉花香。」但是現在這護手膏裡已經被加了料。一旦丁星卉點頭同意行事,陳玲的飲食與衣物裡都會加入密藥的成份,務必讓她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丁星卉的思緒卻轉往別處。她不傻。巧兒是母親從父親私下訓練的死士中調來的,這些死士不分男女大多有悲慘的童年,獲救之後才會死心踏地地為主子賣命。顯然這些死士並沒有對楚國王室有任何敬畏之心,為甚麼會如此?她突然驚覺父親對顏承宗的態度似乎不善。不只安排了暗衛刺探皇家隱私,甚至都能動手暗害太子妃。可是父親並不樂意自己成為太子妃,又怎麼會為了自己而除去陳玲呢?難道攪亂宮室原本就是父親想要做的?
巧兒以為丁星卉心中猶豫便勸道:「他們本就是對假夫妻,以陳玲的身份即使出了這樣的醜聞必不會有性命之憂,頂多就是送到別苑幽居。這不正合了她的意嗎?她可以在別苑一輩子搗弄些護手或護腳的撈什子膏,別佔著太子妃的位置誤人前程。」
丁星卉心裡卻早有主意:「好,我允妳去安排,但要行動的那人小心些,萬勿牽扯到相府。」
巧兒嘴角揚起:「這是自然。」
「那我父親那邊……」丁星卉看著巧兒問道。
「相國自然是要讓他知情的,而且即使小姐現在不說,相國最後也定會知曉。」巧兒眼光銳利地看著桌面,避開丁星卉探究的眼神。
「我……」
「小姐若不方便向相國提起,婢子可以代勞。」巧兒體貼地說道。
丁星卉猶豫不決,但父女之間如果允由侍女代為傳話,最後必生嫌隙。因此雖然猶豫,丁星卉仍然表示將會自己去找父親坦白此事。
如果事成,以顏承宗曾經的承諾,太子妃豈不是她囊中之物。
「要我如何謝妳?」丁星卉相信巧兒必定有所求。
「巧兒的命是相國所救,此生無以為報,豈能再有所求?」巧兒搖頭堅定地說道。
丁星卉於是笑著對巧兒說:「除了成為太子侍妾,我甚麼都能答應妳。妳就算不說,我也一定會為妳的終生著想,讓妳嫁予正當人家為正妻!再沒有甚麼比正妻更重要的了!」丁星卉嘆道。
巧兒笑著謝過,內心卻不以為然。說甚麼正妻重要,那小姐又為何上趕著去當太子的妾,求之不得還要想盡辦法去得呢?
***
才女的名頭,不是人人都當得起的。而丁星卉素有才女之名,加上容貌卓絕更使她才女的名頭在楚趙梁三國家喻戶曉。
有這麼一個女兒,做父親的是既開心又擔心。尤其知道女兒的心事是太子的那一天起,丁宇生就經常暗自感歎,父女竟然同命,一樣都是痴情兒,一樣都是求不得。
但當丁星卉進到他的書房向他坦白所做的事時,他頭一次對這個有著才女名頭的女兒拍桌大罵。
「啪!」拍桌聲振得丁星卉心跳漏了一拍。
「這還是才女嗎?市井之婦都比妳有才。」丁宇生怒罵道。
丁星卉立刻嗚咽起來:「女兒知錯了,您幫幫女兒,我見不慣那陳玲事事得意,最近又因瘟疫的事情而大得人心。可她哪裡有一絲一毫比得上您的女兒呢?不過是白家人把名望讓給她,說不得她與那白晉安便有私情呢!女兒不過是……」
「妳還有臉哭,我們丁家祖祖輩輩的臉都被妳丟盡了,妳如何想得出來這麼陰毒的手法?爭天下可以陰狠毒辣,但那是男人的事。妳用陰狠去爭人心,那是完全走錯路了!那天事情揭開了,太子能容妳嗎?楚王與王后能容妳嗎?我和妳母親是少了妳胳膊還是少了妳腿,妳要這麼上趕著去巴著太子!幫妳?我只求妳不要為丁家添禍就好了!妳幫幫我吧!」
丁星卉不說話,只是哭。
「女兒啊!妳別哭了,這感情之事就算再刻骨銘心,不去想他過一陣子自然而然就淡了。妳還記得小時候喜歡的那些東西嗎?每次妳都說這個不一樣,妳一定要擁有,可今日回想看看,妳還記得哪一樣?」
丁星卉還是無言以對,但她真的認為顏承宗與那些兒時渴望的玩意兒真的不一樣,可是這話她可不敢在此刻跟父親提起。
「這事妳不要再涉入了,讓巧兒來找我,我有事問她。」丁星卉此事做得不妥,他必須趕快把漏洞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