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兩件事情能夠深深撼動人們的心靈:一件是我們心中崇高的道德準則,另一件是我們頭上燦爛的星空。
~康德
105. 過河須用筏
趙國高城
如今的高城並沒有甚麼可觀之處。但在三百年前當趙國這塊土地上還沒有禁絕宗教信仰前,高城可是有「天下第一寺」之稱的「萬佛寺」,享有頂盛的香火。
以前到訪高城的人都必到萬佛寺,尤其是往來的商賈,如果不到萬佛寺燒一把好香,心裡就很難安。可是如今你如果問高城的人「萬佛寺」怎麼走?十有八九不知道你在說甚麼。因為今天的「萬佛寺」早就一尊佛像都沒有了,而且已被皇家所征用,目前是趙國二皇子的府邸,一般人輕易不能接近,更不要說入內參觀。
「聽說這『萬佛寺』以幾十棵百年以上巨大的桂花聞名,果然名不虛傳啊!」坐在幾條街道外的茶館裡,陳玲都能聞到空氣中清新的桂花香。
「這位小哥,慎言啊!如今高城只有皇子府沒有甚麼千佛萬佛寺。」一位坐在角落書生模樣的男子突然開口說道。
顏承宗回頭看著這位男子,拱手笑道:「家僕不懂規矩,謝兄台提醒。」
那書生自顏承宗等人走進茶館起便留意了。這個時間茶館裡沒有甚麼人,本來只有他獨佔了二樓窗口的一張桌子。
隨著顏承宗與陳玲一起進來飲茶的有八名男子,一行十個人雖是分佔了三桌,而且皆是商賈打扮,但這些人明顯不像一般從事買賣的商人,反而像是有錢人家的少爺閒來無事帶著小廝出遊。
書生抬眼下面看著顏承宗,只見他端坐在長凳上,姿態挺拔,神情沉靜,實在不似凡人。
「好說好說!這位公子來自梁國?」書生好奇問道。
「是啊!幾位朋友趁著秋高氣爽想在年前做幾筆買賣,小可忝受祖蔭卻士途不利,便想隨著幾位朋友出來見見世面。」顏承宗客氣道。
曹鴻──真實身份是楚國密部埋伏在趙國的主要人員,平時經營糧食買賣以作掩護──立即笑著起身抱拳道:「這位兄台貴姓?小弟曹鴻。」
「免貴姓何名足道,附近的人都叫我何夫子,其實就是在家裡開個小私塾,啟蒙幾個黃口小兒罷了。」何足道呵呵笑著。
陳玲看看這個何夫子,何足道?好奇怪的名字。而且既然開了私塾,怎麼會一早就到茶館喝茶而不是在私塾裡上課呢?
顏承宗倒是把她的疑問問了出來。
何足道笑說:「幾個劣徒罷了。一般我都在早上布置些功課給他們,等到下午才開始講課。」
何足道看了陳玲一眼。這個小廝也給他一種特殊的感覺,身上不但有濃濃的書卷氣還有一種溢於言表的高雅與淡然,實在不似商賈之戶的小廝,更別提這位公子待他那種小心呵護的態度。
曹鴻有有意無意地打聽何足道的出身來歷。如果他沒有猜錯,這一位應該是高城有名的大儒何金鱗的孫輩。
「不知何兄與何金鱗大師如何稱呼?」曹鴻問道。
何足道瞪大眼:「兄台好眼力。」原來何足道竟是何金鱗的長孫。
何金鱗是趙國有名的國學大師,不僅學問好而且精通佛典。由於何金鱗的大儒名聲太響亮,所以趙國皇室對於他談論佛學那一部份便抱持著「不捧不殺」的態度。只要何金鱗不對外公開談甚麼佛法,趙國皇室也就不去管他私下蒐集佛典的行為。
顏承宗這下子也來了興趣:「久仰令祖父大名,這佛法造詣在三國之中少有人能望其項背。只可惜既不能得聞令祖父講述佛法,連這萬佛寺都……」
何足道搖搖頭又自言自語地說著:「過河須用筏,到岸不須舟。這佛寺沒了便沒了吧!」
顏承宗擊掌贊了聲:「好!何兄心胸真當寬闊,見事通透。」
曹鴻也笑著說:「世人入佛寺有多少人是真心向佛呢?不都在求功名利祿長壽平安?但佛寺原是為渡人到彼岸才存在,不就是張筏嗎?可是真要到達彼岸,也不是空有一艘船就能到得了。全存乎一心啊!」
何足道看了看顏承宗:「還未請教兄台高姓!」
顏承宗拱手:「敝姓陳,名厚生。」
何足道點點頭:「陳在梁國可是大姓!」
顏承宗笑著搖頭:「正因為是國姓,所以自然家族繁衍多些、廣些。」
「陳兄剛才說士途不順,可曾參與過楚國的科舉?今年楚國的秋試已經快開始了。」何足道接過曹鴻幫他斟滿的茶碗飲了幾口。
顏承宗也隨著曹鴻坐到何足道那一桌:「家父見我不是參加科舉的料,早早幫我找了老師學了幾年拳腳,這不正好可以在我四處遊歷時防身之用嘛!倒是何兄一身才學與不凡的見解,何不前往楚國出仕?」
何足道嘆了口氣:「亂世只求安身,家祖父卻想垂絲千尺釣取金鱗,咱們做晚輩的也只得鞍前馬後了。」話意裡竟是有前往楚國出仕之念,只是捨不下高堂長輩。
甚麼是「垂絲千尺釣取金鱗」?坐在原處的陳玲好奇地看著顏承宗。
顏承宗側頭笑著對她微微示意。
陳玲明白那是晚一點再告訴她的意思。
「世間並無萬全之法能夠既不枉此生又不負親恩。但在下遊歷各方,雖不才也深知天下恐將有事。何兄胸有丘壑,又何必拘泥於小節。相信令祖父必不會阻止何兄盡情揮灑才華,以才智濟世利民。」顏承宗並不想勉強何足道,很多話也只能點到為止。
「過河須用筏,到岸不須舟。」陳玲在另一桌一邊喃喃地唸著,一邊用指頭沾著茶湯在桌上一筆一劃地寫著。
何足道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道:「這位小兄弟,何足道在此謝過了!」何足道起身向陳玲行了一禮,這才舉步往樓梯走下去,片刻後便已離開茶樓。
顏承宗回到陳玲身旁落座。「妳啊!」
陳玲笑道:「不就是引用了何夫子的二句佳言嘛!如果他有甚麼領悟也是他自得的。」
顏承宗嘆道:「的確是佳句。但也虧得妳點化了他。他的才能在趙國是無法發揮的。如今三國之中他只有選擇楚國為筏才有機會到得了他想要去的彼岸。」
「我很好奇他究竟會不會啟程去參加楚國的秋試。」陳玲支著頭在桌上隨意劃著。
「各安天命吧!多想無益。我們也該往金城出發了。」顏承宗起身,陳玲與其餘侍衛隨之在後。
才出得茶樓門口便見到一條長長的儀仗車隊往茶樓前大街而來,清道的侍人明顯是趙國特有的太監。所有的路人與小攤販都急著往兩旁的店家廊下擠,一時之間整條熱鬧的街道竟變得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