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你自己的自由就是爭國家的自由,爭你自己的權利就是爭國家的權利。因為自由平等的國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來的!
~胡適
106. 毀國興家
趙國高城
「這是皇子出巡的陣仗嗎?他們這是要去哪裡?」陳玲被顏承宗拉回茶樓,站在門後好奇地探頭看著。
也擠在門口的店小二嗤之以鼻地說:「哪裡是呢!這是二皇子新納的小妾。三天兩頭往城外的山莊跑,聽說她讓人挖了附近城鎮的名花大樹,要造一個三國之中最大的花苑哩!」
「小二哥,一個庶出皇子的小妾能有這樣的排場?」顏承宗問道。
「這位客倌您從外地來所以不知道啊!一個小妾也比我們平頭百姓金貴多多。那小妾的家人如今也雞犬升天了,前天她舅舅在酒樓與人爭執,一言不合就殺了人,再前幾天她哥哥在大街上奔馬撞死了一個五歲小孩,可憐那孩子的父親哭得肝腸寸斷,想要多看那孩子幾眼卻被城衛打得一口牙都沒了!」店小二憤憤不平地說著。
「官府不管嗎?」陳玲不可思議地問道。
「您這話說得也太天真了!」店小二忍不住說道:「官府不就是他們家開的嗎?都說咱們是趙國人,趙國是咱們的國家。其實咱們哪裡有國家?這國家就是他們一家的,咱們賤民是沒有國家的……」
「你這小奴才,胡說些甚麼!」茶樓掌櫃的拿了汗巾當武器,揮打了店小二兩下,制止他再往下說。
「各位客倌,這會兒您們也不適合離開,還是先回店裡稍坐片刻,小老兒先掩上門,再為各位上杯涼茶。」掌櫃涎著笑臉對顏承宗幾人勸說道。
顏承宗透過門縫看看外頭綿延的車隊,有幾個行動較慢的路人被衛隊們無情地鞭打,那些來不及收拾的攤位,物品被打落一地。現在的確不適合離開。於是點了點頭,幾個人又坐回了店內。
掌櫃把店小二趕到一旁斥責。「你不要命了?甚麼話都敢和陌生人說,我這茶樓可供不起你這樣的祖宗!」
店小二知錯,只是不太甘心地說:「這會兒店裡不就只有他們這幾個外地人嘛!」
掌櫃嘆道:「我只是個掌櫃的,你要知道東家也不容易。咱們這高城的店舖還有多少沒有落入那些鷹犬的手中?你小命一條想捨了也沒人攔你,但不要牽扯到東家!你給我記牢了!」
店小二不敢再回嘴,心裡卻是不服。只把涼茶奉上了之後便遠遠地倚在店門口悶著頭不說話。
那掌櫃的與店小二的對話雖然壓低了聲音,卻逃不過顏承宗敏銳的耳力。
「曹鴻,這茶樓的東家是何人?」顏承宗問道。
「石、安、楊、武是趙國四大家族,這茶樓屬於石家所有。」曹鴻指著櫃台上方的一個徽章說道。
「石家……是當年號稱『毀家興國』的石狄家族嗎?」顏承宗回想著趙國的歷史。
「正是石狄。當年大戰之後趙國改立國號與新君,彼時的首富石狄拿出家產的十之八九用於重建戰後的農耕與商道,史稱『毀家興國』。」曹鴻應道。
「據說石家還因此得到了一塊免死金牌,後人還可永不納稅。」顏承宗對此印象頗深。
「傳聞的確如此,只不過趙國四大家族早已名存實亡,石家如今也早已沒落。取而代之的是靠著趙國皇族上位的幾個新興世族。石家可能還有幾畝餘田與幾家經營不善的店舖還在家主手中,這個曾經的首富之家如果與其他新興世族比富的話,恐怕只能算是貧家了。」曹鴻說道。
「毀家興國?石狄如果地下有知,看看這趙國皇族幹的都是些甚麼事,或許會懊悔不已!」陳玲看著門外緩行的長長車隊,深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如今的趙國權貴幹的都是毀國興家之事,歛聚財物於手,永遠不知饜足。」曹鴻又將最近趙國皇子們各自圈地求利、搶佔商利的行徑說了一通。
「最近高城最有名的案件就是老皇商安家被抄家一案。」
安家一直謹小慎微地維繫著與趙國皇室的關係,所以還能保有皇商的身份,擁有河道航權負責運送官方所需物資。可是在最近皇子們奪嫡鬥爭下,一向被視為大皇子一派的安家成了其他皇子的眼中釘。分封到高城的二皇子固然動不了在金城的安家,但要隨便安個罪名抄了安家在高城的家產卻是輕而易舉的事。
「都說眼見為憑,不來趙國一趟還真難體會在這裡發生的不平事。這種殘民以逞的行為無異於竭澤而漁、殺雞取卵。就算沒有末日,趙國也不久!」陳玲嘆道。
她不禁想起自己成長的梁國。梁國雖不比楚國社會那般紀律嚴明,但至少還能約束百官與宗室不能殘民以逞。趙國的一切對陳玲來說是陌生而且怪異的,為甚麼這樣的皇室還能維持下去,不被人民所推翻?更奇怪的是這樣的不公義是怎麼形成的?
「妳得答應我一件事。」顏承宗對著陳玲嚴肅地說道。
「甚麼事?」陳玲看著他少見的嚴肅表情,心口一跳。
「如果那些不平的事發生在妳眼前,妳不能插手管。」顏承宗勸道:「我們此行人手不多,趙國不平之事太多,我們管不了。記著我們最重要的目標就是平安返回,沒有甚麼比這個更重要!」
陳玲當然明白這個道理,而且自己還是這個隊伍裡最弱的一環,無論如何她都不能給大家添亂。何況侍衛們也是有家有口的,她再怎麼衝動也不會拿侍衛們的生命開玩笑。
「我們來之前都討論過這些事了,您放心吧!」陳玲再次承諾著。
但顏承宗心裡的擔心還是很難釋去。
「我們之前都是從官道而來,但到了金城之後就會改走趙國幾個開礦練兵的城鎮,到時甚麼事情都可能碰得上,妳得想清楚了。否則我們這就回頭,妳看如何?」顏承宗直視著陳玲,一絲隱約的不安,讓他很想帶著陳玲往回頭路走。
陳玲卻毫不猶豫地搖頭:「既然來了就沒有回頭的道理。我想徹底瞭解趙國的情況,必得親自走一趟。您不是也想再次確認那幾個知名的平原與山川的現狀嗎?」
其實這樣走馬看花也是不夠,但她明白以自己的身分不可能長時間留在趙國。
「為甚麼趙國皇室如此不堪,趙國人民卻不反抗呢?」陳玲轉了話題問曹鴻。
曹鴻先看了一眼顏承宗,得到允許之後才開口說道:「零星的抵抗不成氣候,很容易被打殺了下去,但有識者仍然在努力著集資集財想要搞革命。可如今這趙國的財富都掌控在皇族與世族手中,他們卻是最不想改變現狀的一群人。有遠見的只會努力把資產挪到梁國與楚國,甚至找個山洞藏起來。又有哪個真想趙國好,願學石狄那樣的人毀家興國呢?」
又坐了一陣子,外面的車隊終於消失,行人的喧囂聲又重新回到街上。顏承宗幾人才離開茶樓取了馬繼續往趙國首都金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