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理和認識方面,任何以權威者自居的人,必將在上帝的戲笑中垮台!
~愛因斯坦
113. 追隨
「這事是我欠你的,好在你經濟上過得去,而美國的經濟也不會長期這樣低迷。這兩間房子你在低價位時買入不會虧的。」凃崇生帶著歉意說道。
姚爍揮揮手沒放在心上。他手上一直有一些美金,這些年在海外跑來跑去也沒想去整理那些存摺,趁著這次來美國,把存摺結清了也好。
「其實分一半財產給我父母並不符合加州法律規定,但彩樺沒有意見,她同意這麼處理我們夫妻共有的財產。可是我又怕自己的父母不能理解,將來要找彩樺的麻煩。」
這個姚爍能理解。畢竟國情不同。如果凃崇生沒事便罷了,萬一有事,林彩樺又沒有孩子,說不定凃崇生的父母被親友們一叫唆,反過來要求彩樺淨身出戶。
「如果他們真的這樣要求,彩樺是不在乎這些錢的。但我不願意這麼做。」
「就這事?」姚爍好像還真的是凃崇生唯一可以拜託這件事情的朋友。
「還有啊,我爸媽也信教了。可他們回去之後不會加入三自愛國教會。」凃崇生看著姚爍沒有繼續往下說。
「甚麼破事!信甚麼都好,非得加入地下教會?你讓他們搬去香港好了,愛信甚麼都行。」姚爍火大了。他想起了顏成中那個當了神父的叔叔,最近不是回到香港了嗎,讓凃崇生的父母去香港得了,正好交給顏成中的叔叔,他們有共同語言。
其實憑姚爍家裡的關係,要保幾個地下教會的信徒倒不是甚麼難事。反正凃崇生的父母也不會是帶頭的神父或牧師。真遇上甚麼取締的警員,關說一下,頂多是罰錢了事,不至於被勞教或抄家。
「信仰的事情,沒商量。而且他們的老同事、老街坊都在北京,臨老搬去香港,算甚麼事?」
姚爍只好應下。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才回到凃崇生家中。
二天後凃崇生動了手術。原本剛開完刀那幾天凃崇生氣色好得不行,精神也頂好的。但一個星期之後就發現癌細胞移轉的問題,而且很快地便侵襲了附近的器官。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凃崇生眼睜睜地看著凃崇生整個人快速脫了形,最後火化入土。
「我們凃家絕後了。」凃崇生的父親站在墳墓前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
人活著究竟是為了甚麼?姚爍則在心底一直重複著這個問題。
***
把凃崇生的父母送回北京家中後,姚爍連自己的家都沒回就轉往香港。
凃崇生的死,給姚爍太大的震撼。棺材裡躺的是死人,不是老人。
仗著年輕又如何?上天要收你就要收你。沒商量。
姚爍一到香港就直奔「純真年代」,出乎他的意料,翟羽竟像是正在等著他。
本來姚爍還盤算著要守著「純真年代」的門口,總歸能夠堵到翟羽。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功夫。
「你想跟隨我?」翟羽的表情沒有甚麼起伏。
姚爍重重地點頭。
「我的條件你不一定能接受。」
姚爍大喜過望,這麼說就是有機會了!
「第一、不能搞婚外男女關係,那叫鬼混,是鬼祟之事;第二、不能沾黑心之錢,那會損德,你修也是白修;第三、你得戒煙、戒酒,我聞不得那味道。第四、我不能當你的師父,你的師父另有他人。我只是你的領門人。第五、等你接受了前面四點,我自然會告訴你。」
姚爍僵住了。
第一條他就很難過關。倒不是他放不掉女色,而是白蘋跟著他幾年了,豈能說放就放?
「你將她安頓好,她會願意斷的。」翟羽說道。
姚爍心底有那麼點不舒服,但也清楚他和白蘋的關係從來不是那種愛得死去活來的關係,只要經濟問題處理好了,白蘋肯定樂意分手。
至於黑心錢還有戒煙戒酒,姚爍倒是沒放在心上。戒就戒吧,不沾就不沾吧!
但翟羽不收他為徒,究竟為甚麼?
「以後你就會謝謝我!」翟羽不想現在說破。雲門不收新徒,那些已入門的都是宿世的緣份。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那以後我是不是跟著您一起生活?」姚爍渾身是勁。
翟羽點點頭。「你就跟我一起住吧!」顏成中依著翟羽的意思幫他安排了一個二室一廳的大樓單位,空間不大,卻是香港一般五口之家的標準住房。住他們二個大男人也夠了。
「顏老爺子和周老爺子也常來,你應該都認識罷?」回到這個香港的家中,翟羽指了一間房給姚爍。
「顏老爺子見過幾回,周老爺子就只有耳聞了。」姚爍看了眼只容一張單人床和一張小書桌的房間,倒也沒甚麼委屈的想法。
「這幾本書留給你看,你甚麼時候看完,我們甚麼時候討論。」翟羽指著桌上的幾本書說道。
這大概就是翟羽給他布置功課吧!姚爍雖不愛看書,卻欣然接受。
「這幾天我會把家裡的事情解決的。」姚爍急著鑽到書本裡面。
「那我就不吵你了。」翟羽回到自己的房間打坐。
姚爍站在翟羽房門前看著他打坐的姿勢,一會兒之後便回到自己的房間,捧起書來津津有味地看著,渾然不知夜已深了。再抬頭時才赫然發現外面的天空已經微微放光,早晨在無聲無息中降臨。
***
姚爍的轉變,很快地驚動了北京的長輩。
姚爍的大哥姚烽奉了家長之命,前來香港找姚爍。但姚爍說甚麼都不願跟他回去北京過年。
「你是吃錯藥了?一個凃崇生的死,就讓你看破紅塵了?你是不是接著想要出家呢?」
姚烽和姚爍約在姚家投資的香港控股公司總部見面,這個公司本來是姚爍負責,但上個星期他卻把股票背書之後全部寄給姚老爺子,說自己要淨身出戶。
「我是看破了,但卻不會出家。」姚爍笑了起來。他從來沒有這麼心平氣和地跟姚烽說話。
姚烽挑眉看著姚爍。他這個弟弟似乎有些不一樣,但他說不上來哪裡不同。長相變了?氣質變了?
「你離開那個女人了?」姚烽問。
姚爍點點頭,沒說話。
「你接下來打算怎樣?」
「沒怎樣。看書,修心,找師父。」姚爍答。
姚烽怒了。「找甚麼師父?還說沒打算出家!」
「你知道嗎?藏傳佛教裡有一則『上師祈請文』,那經文就是用來祈禱自己的師父能夠早日找到自己,進行教導傳承。」姚爍認真回答,甚麼是找師父。
「你非得這麼做?爺爺讓我給你三個選擇:第一、當回你原來二少的角色,繼續負責香港的事務;第二、離開香港去歐洲或美國,你愛怎麼樣都行,就算你加入民運人士一起批評政府也無所謂,但這輩子不要再回來了,姚家可以養你一輩子;第三、你知道爺爺與父親可以讓個把人從地球上消失,一點也不困難。」
姚爍抬眉看著與自己有七份相像的姚烽:「我當『二』少太久了,久到我都覺得自己真的『二』了!」他頓了一下繼續說:「如果我一定要留在香港做我想做的事,爺爺要派人殺了我?」
姚烽嗤笑:「不是你,是影響了你的那個人。」
姚爍皺眉。「你們最好不要亂來。那人你們誰也動不得。」
姚烽不以為然。「我們查清楚了,不就是美國政府關照過要特別保護的人嗎?一個美國特務罷了。」
姚爍搖頭,深憐自己家人的無知。「沒有任何政府請得動他去做情報,他上知千年,能讀人思維,這樣的人會願意被一個政權驅策嗎?你們不要以己度人了。」
姚烽怒笑:「你話裡的意思是說我們是奴才,甘願被黨驅策,是吧!別忘了你就是這些奴才養大的!你身上流著這些奴才的血。」
姚爍苦笑:「所以我才想要洗淨這一切污穢,看能不能為你們分擔一些。」
姚烽揣測著他的想法:「你在擔心那個人嗎?很好,那就遠離他,回家。」
「我的確擔心,但我擔心的是你們。」姚爍抬手阻止姚烽開口。「大哥,如果在黨的體制下爺爺和父親可以輕易取人性命,那麼,你們的性命也可以被人輕易取走。見好就收罷!這條船終究是要沉的。」
姚烽恥笑姚爍,說著中共如何強大,中國的經濟如何前景看好。但姚爍充耳不聞。
「大哥,我對政治沒興趣。現在我關心的只有一件事,人來世間究竟為了甚麼。最近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我無法三言兩語說清楚,但是爺爺應該明白。不要逼我了,我既看到一線光明,就不會再回到黑暗中。」
然後姚爍起身離開,留下姚烽獨坐在會議室裡,一整個下午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