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的新聞，其實是廣告。
117. 廣告戰爭
送走了韓恆一之後，顏成中和周玲玲直接到飯店二樓的鐵板燒餐廳和一位台灣資深記者郭直人共進晚餐。直到吃完晚餐轉移到飯店酒吧裡續攤時，另一位媒體朋友才從電視台趕到。
「抱歉啊！評論節目到現在才結束。」胡建生是台灣知名的政治評論員，也是政論節目的常客。
「正等著你呢！」郭直人為胡建生倒了杯威士忌。
「之前你們都談了些甚麼？」胡建生脫下風衣，接過服務生遞上的熱毛巾擦著手。
「談到香港媒體面臨的插旗問題。」郭直人說。「我剛才跟顏兄說了，台灣也一樣，像我們報社，被購併之後已經完全商業化了。甚麼都可以賣，甚麼都不奇怪！」
「你們報社老闆是太離譜了。可惜那塊老招牌。」胡建生感歎道。「說起來我剛出道的時候也待過這家報社兩年，真懷念那個時代啊！」
「不是我在說，多角化經營根本不適合媒體。但一個現實的問題，台灣長期以來產業流失，島內廣告量大減，媒體如果不多角化經營勢必虧損，但多角化經營就有媒體道德風險，兩難啊！」郭直人邀胡建生飲了一口。
「胡先生要不要點個宵夜？畢竟才下節目。」周玲玲建議道。
「是啊！讓服務生拿菜單來吧！」顏成中舉手叫人。
胡建生也不客氣，點了熱粥與幾道下酒小菜。
「話說回來，我家也跨足媒體和其他事業，但經營上一直互不干涉。」顏成中自我反省了一下。
「我講的是把媒體當成私人工具，用來經營旅行社、經紀公司、廣告公司，甚至為了逃避台灣法令的限制，在中國大陸成立別的經營名目的公司，其實就是在對岸設了辦事處。」郭直人說。「而且完全不掩飾地為一個極權的政體服務，進行置入性行銷。」
胡建生拍拍郭直人的肩：「別幹了，我看你老兄再混也混不久了。這種環境怎麼混？來我們電視台吧，由你策畫一檔評論節目如何？」
郭直人嘆口氣：「我也想走啊，但年資接近優退標準，要養家養子的，少不了那筆錢。而且，唉，這麼多年的青春都在這家報社，難捨啊！」
胡建生轉頭看顏成中：「優退算甚麼，就幾兩銀子豈能讓英雄折腰。顏大少爺幫個忙吧！」
顏成中點頭：「錢沒問題，來香港幫我吧！其實香港人都對台灣的政論節目很有興趣，的確很有看頭。重點是，當別的媒體棄守新聞道德，不正是堅守道德者的機會嗎？」
郭直人沈思了幾秒：「如果有這樣的機會當然求之不得。其實我們也不是甚麼道德高超的人，有父母要奉養，有妻小要照顧，就這麼點收入，豈能說走就走？我大部份的同事都是同樣的問題。」
說完不禁嘆了口氣。
「話說回來，兩位對兩岸局勢有甚麼看法？」顏成中拉回話題。
「先說說香港的情況？」胡建生反問。
「也好。」顏成中笑說：「胡兄吃飯，我先講。」
以一家五百名員工規模的媒體來說，成本很容易計算出來。媒體最大的成本在人事費用。假設平均薪資是美元1,500元，一年的人事成本就要900萬美元，這還不包括辦公室成本、設備費用等等。媒體的收入來自廣告，想要有利潤，就得創造出至少2,000萬美元的廣告收益。攤在每個月來看，單月廣告業績至少要167萬美元。
「中國有那麼多省市，預算都掌握在黨官手裡，讓這些想要發展觀光、招商投資的政府單位來包月，分攤下去不過是一個單位每個月萬把塊美元的事，廣告業績很容易達到。這就是一些媒體搖身一變成為廣告公司的原因。」顏成中從會計預算的角度分析。
這也是近年來媒體大量為中共做宣傳的原因。一般民眾很難看到中國的真相新聞，基本上沒有人寫，寫了也不會報。
久而久之，大部份民眾對於中國的政治與經濟印象，都是強大而美好的。
尤其在2008全球經濟風暴的重創下，還有網路與智慧型手機的發達，傳統媒體的廣告量可以用每況愈下來形容，撐不住的媒體遠超過撐得住的媒體。這種傾斜就更加嚴重，中國新聞也就更加沒有真相。
「我無意對這些媒體進行道德譴責，因為每天都是赤字，誰也賠不起。我看這件事情的重點在於，如果只是正常的發展觀光、招商投資類型的廣告，多寫些溢美之詞也就罷了，但很多大單卻來自同一個政治人物，促成了這些海外的華文媒體吹捧單一政治人物，這就很耐人尋味了。」顏成中說道。
「我知道顏少指的是哪一個人，這個人真的有機會上位嗎？不都說中共下一屆的接班人已經是習近平與李克強嗎？」胡建生的好奇心被引起。「上個月有個來往兩岸的紅頂商人招待我去中國，我還見了幾位國台辦的官員。提到這個人時他們都顧左右而言他。倒是有位警界的高階官員，很不客氣地批判了胡錦濤與溫家寶，同時把習李都罵了一通。」
郭直人也說：「一年前不是有個瀋陽的蟻力神事件嗎？我對中國新聞不是那麼熟悉，可是依據中共地方官員們的潛規則，這種大規模的經濟案件，和地方官員是絕對脫不了關係的。這樣也能上位嗎？」
顏成中笑道：「哪個人都覺得自己美得冒泡，尤其是那些太子黨。89六四之後中共集體快速腐敗，這是不爭的事實，只不過程度差異，五十步與百步之別罷了。他當然覺得自己應該可以盯住那把最高權力的椅子不放。」
所以說，香港的政經情況與媒體氛圍很簡單，表面上有秩序井然，偶爾來個不公義的封麥事件、人權事件甚麼的，內裡卻暗潮洶湧，避免不了中共高層內鬥的風暴。
「就看這些人壓寶是否壓對，否則說輕了只是竹籃子提水一場空，說重了就會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顏成中做了結論。
郭直人突然用力拍了大腿，低喊道：「我懂了！」
「郭兄懂了甚麼？」胡建生問道。
「我們報社集團最近談了幾個大單，也是來自這個政治人物。原來這是一場廣告戰爭啊！」郭直人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顏成中點點頭說：「由於我們家與天主教這頭的淵源，一直都是中共的黑名單，這場廣告戰爭我們也沒興趣，可是還是有中間人來遊說我們，提出來的方案很肥。這只證明了一件事，2012年中共政權的交班不會平靜無波。」
「難道會有政變不成？」胡建生皺起眉頭思索著。
「的確很難說，各種傳聞都有。總之，不少人都在選邊站。」顏成中答。
「離2012不是還有3年嗎？靜觀其變就是了。」一直沒有說話的周玲玲微笑道。
「顏太太說得對極了！」胡建生與郭直人同聲贊成。
胡建生笑說：「咱們平頭老百姓，離這些權力鬥爭太遠。守住本分總沒錯，到時候可樂、爆米花拿好了，當個看客就是了！」
四人說笑著，不覺已是深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