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ynicism為什麼翻譯成犬儒﹖儒是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統稱,大知識分子叫大儒,小知識分子叫小儒,活得像狗不妨叫犬儒。
~胡平
118. 紅藍綠
顏成中與周玲玲回到花蓮住了兩天,然後就按著計劃在台中、台南、高雄與台東各待了一天,最後再回到台北。
一個星期下來,他們見了許多朋友,也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到台灣社會的多元性。城鄉差距是每個社會都存在的,就像每個社會都有意識形態。本來一個社會的意識形態是大眾的想法或共識的基礎。
佔有優勢地位的意識形態會以一種中庸的姿態出現,而所有其他的意識形態則常常被視為理想主義甚至是極端或異端。
但是顏成中與周玲玲在台灣找到不那個中庸的意識形態。雖然有不少台灣民眾喜歡說自己是「中間選民」,也就是不偏藍不偏綠,只看真理。但屬於「中間選民」的真理是甚麼?似乎沒有一個共識存在。
從高雄搭上回台北的高鐵,兩人閒聊著這幾天的見聞。
「或許犬儒的心態還是佔了大多數。」顏成中說。「《北京之春》主編胡平出版過一本書,叫做《犬儒病──當代中國精神危機》。其實罹患這個病的人到處都是,不只是中國,包括香港和台灣。」
周玲玲一直都在醫學研究的領域,這類的書籍看得少。但是犬儒在西方的定義是甚麼她還是有概念的。
犬儒這個名詞源自希臘,犬儒學派是古希臘一個哲學學派,由蘇格拉底的學生安提西尼創立。該學派否定社會與文明,提倡回歸自然,清心寡欲,有點像中國道家的主張。
但世上的事情往往是這麼發展的,到最後犬儒變成完全相反的意思,「犬儒主義」這個名詞在西方變成貶義,專指對人類真誠的嘲弄與不信任,以及對他人的痛苦無動於衷的態度和行為。
「為甚麼你這麼認為?」周玲玲問道。「在中文裡,犬儒又是甚麼意思?」
「就是我們常常看到的所謂識時務的『聰明人』吧!」顏成中說。
這種人遇到問題,一貫地擺出一種「我比大家都看得透」的高超姿態。他們衣裳飄飄,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自己世故圓滑,趨吉避凶之外,還總喜歡規勸別人:學聰明一點。
周玲玲想了想:「聽起來很憤世嫉俗。」
「是,但也不是。通常會罹患這種病的人,都曾經經歷過極權或威權統治。他們的特徵是長期活在父母與長輩的告誡之下,不要碰政治,要懂得保護自己。不管外面怎麼鬧,世道怎麼不公,對於流氓你就是閃著走,不要去硬碰硬就對了。」
骨子裡他們已經放棄了未來。他們對人生與未來欠缺想像力,即使只是蒙在被窩裡想一想,可能都會把自己嚇得發抖。
「恐懼?那不就是自暴自棄?」周玲玲說。
顏成中點頭。「但他們善於把自己包裝成睿智的、看透世俗的、穩健而有效能的預言家。」
「預言家?」
「是啊!因為他們最常掛在嘴上的就是這幾句──『這樣做有甚麼用呢?』『這樣做是沒有用的。』『這是狗吠火車。』『失敗是必然的,又何必動手呢?』」
周玲玲笑出聲來。「哪有這種預言家!」
不動手、不採取任何行動,最後當然是失敗。這還需要預言嗎?
顏成中笑說:「是啊,其實這就是一種失敗主義。大軍都還沒在戰場上碰頭,他已經先跑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周玲玲再次想了想。「中國的確充斥了這種人,香港,我也能理解。但是台灣不是這樣的吧!你看藍綠對抗的問題,大家都很有精神,很熱情啊!看不出犬儒的心態。」
顏成中搖搖頭:「可是如果是面對紅色的問題呢?」
周玲玲沈默了。
對於中國人權的問題,台灣民眾大多是不關心的吧!因為隔著一道海峽,在心理上總覺得中國的事情很遙遠。關心也沒用,罵也沒用,反正中共就是個惡霸政權。罵它就是狗吠火車,還不如利用這個極權政體,能做生意就做生意,不能賺到錢那就拉倒。
政治上問題隨著經濟狀況一直傾斜也罷,反正政客都是那樣,小民只能明哲保身,有本事移民的就用腳投票,沒本事移民的就……看天吧!這世上,哪裡來的善惡有報?這就是一個金權的世界。何必空談甚麼理想?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周玲玲皺起眉頭。
「這種人很難被說服。而且他們不願採取任何行動,也看不得別人採取行動。」顏成中說。「到哪裡都一樣,這種人沒有甚麼想像力與創造力,他們也從來不去想,另一種生活是可能的,另一種結果是可能的。」
「所以說,像中共這種極權獨裁者,是世上最好的試金石?」周玲玲說。
「可以這麼說。」顏成中轉念問道:「最近妳很少說做夢的事。」
「你呢?」周玲玲反問。
顏成中皺眉。「每天都有,但都不是甚麼好事,那邊似乎開始打仗了。」
說到這件事,周玲玲心情就有點沈重。「我退步了,和那邊的連繫時斷時續的。但是翟先生沒有說甚麼,所以我也沒多想。」
顏成中最近倒是經常讀一些重要的戰役傳記,還研究起兵法來了。說不上能否給那一頭甚麼幫忙,但既然認知到平行世界的存在,而且還清楚這兩者相互影響的關係,那麼他也只能活出雙倍的力量。總之,盡力而為就是了。
看著車窗外飛逝的景色,周玲玲嘆了口氣。
「為甚麼嘆氣?」顏成中拍拍她的手。
周玲玲回過頭來:「如果這些難題早日解決,讓世間不再有不公不義,多好!」
「會有那一天的。」顏成中並不沮喪。
「那你回去香港之後,決定怎麼做?」周玲玲問。
「我大概明白了。妳看這個大的格局,中國、香港、台灣,從現在到2012的大選年,有人已經著手布局。」顏成中在空中畫了起來,細細地分析給周玲玲聽。
權力與金錢的遊戲必然以輿論為主要的武器,這就是幕後那隻黑手不停地伸入這三地媒體的原因。
「以前香港援救六四民運人士的行動叫做『黃雀行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現在很多人著手2012布局,為的不就是最後的那把椅子,那個位置嗎?只不過還很難說誰會笑到最後。」顏成中說道。
「會出現政變嗎?」周玲玲對這些事情既不熟悉,也沒打算花心思在上頭。
「不管結果如何,不管哪一邊上位,只要中國仍然沒有言論自由、媒體自由與司法獨立,差別不大。」顏成中是這麼看的。
關鍵在於那些總想著「體制內改革」,或者以為修修憲法就能改變中國現況,以及那些還在上訪,還在爭取「平反」的人們是不是徹底覺醒──這個政權沒有期待的可能性。
「我們能做的,就是不斷地保持發聲,讓真相有一個發聲的管道。保障好這件事,其餘就是天意了!」顏成中最後總結說。
「今年是八九六四滿二十周年,去維園靜坐的人會比去年多吧!」周玲玲想起去年他們新婚時去維多利亞公園參與活動的經驗。
「應該會。至少,我們都不會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