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債問題上立場強硬的德國總理梅克爾,日前傳出立場有所改變,正研擬一套促進歐洲經濟發展的「六點計畫」。內容主要在為歐元區經濟困頓的國家,量身打造一個具租稅獎勵與寬鬆法令的經濟特區。不過,氣勢如虹的德國在野社民黨並不領情,強調若不採行更大力度的刺激經濟方案,勢將不與執政當局合作。國際貨幣基金(IMF)總裁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則坦率表示,希臘不值得同情,IMF不會放寬紓困條件。
法國新科總統歐蘭德在5日23日的歐盟領袖非正式峰會上,提出發行歐元債券議題,並於會議中獲得熱烈討論,歐盟執委會與西班牙、義大利等國均表支持,一度讓德國總理梅克爾失去主導角色。不過,梅克爾隨即進行了一項以結構改革為主的「六點計畫」撙節路線修正案。該計畫針對歐元區各經濟體,尤其是經濟體質甚差的國家,進行了結構性的改革建議。其中包括:成立經濟特區、國營企業信託代管、採德國二元分流制教育制度、鬆綁勞動法、降低薪資成本、降低稅率及社會安全提撥。計畫的內容充分展現了梅克爾,也可說是大多數德國人在解決問題上的務實本色。
設經濟特區吸引外資
經濟特區的設置構想,可以說是該計畫中最主要的項目。其方法是在經濟狀況較差的歐盟國家設立特區,並藉由寬鬆的法令規定與優惠的租稅協定吸引外資的進駐。此舉除可解決影響社會至巨的就業問題外,並可快速產生促使經濟成長的效益。此一構想類似60年代台灣楠梓加工出口區的設置,以及80年代為中國所複製建立的深圳等經濟特區。這些區域設有獨立的報關體系與極為優惠的稅務法規,土地的獲得以及廠房的興建都獲得當地政府的全力協助與補貼。一般認為這也成為台灣與中國經濟起飛的原動力,不但創造了大量的就業機會,更吸引了鉅額外資,創造了不小的外匯收益。相較於法國以債養債的方案,並證諸於台灣、中國的成功經驗,梅克爾的經濟特區概念更為務實與可行。
國企信託代管降低改革負擔
希臘近乎不可收拾的主權債務問題,導致了營運原本就毫無效益可言的該國國營企業面臨了解構危機。影響所及,已嚴重衝擊到整個中產階級,造成社會的動盪。而「六點計畫」中的國營企業「信託代管」機制,適足以解決此一問題。透過信託有序的協助,設立私有化機構出售國有資產,除可恢復社會信心外,並可保留國營企業的根底而不致遭到賤賣。
可貴的是,此一機制於兩德統一過程中得到了驗證。為了解決東德解體所遺留下來的龐大且嚴重虧損的國營企業,西德成立了Treuhand信託基金,實施代管機制,不但維持住東德社會體系的運作,也減輕西德的龐大負擔,消弭了可能產生的社會動盪局面。
鬆綁勞動法規削減福利除懶漢
在「六點計畫」中,對歐洲這個以社會主義為施政理念所形成的勞動環境衝擊最大的,莫過於鬆綁勞動法規的建議方案。這是兩德得以完成統一大業的關鍵點,當時卻也導致德國總理施羅德在強大的工會與各行業協會的壓力下,黯然下台。
2003年,施羅德總理推動Agenda 2010的長期結構性改革計畫,藉由勞動力市場的改革,讓企業重拾投資動力,進而讓勞動者有工作動機與就業機會,逐步拉近東、西德在經濟結構上的差距,達到質與量兼顧的勞動結構。
在計畫中,施羅德削減了工會與行業協會的權力,讓不具經驗的年輕人也能充分就業,讓企業更容易聘用或解僱工人;同時還降低企業的稅率與社會安全提撥,重新建立雇傭關係。計畫初期雖造成短暫的失業率攀升,但隨後旋即迅速下降。
配套執行的,還有大幅削減失業救濟津貼,削減後津貼僅及美國的二分之一,這也讓「懶漢」在德國大量消失。此與英國前首相柴契爾夫人在80年代揚棄英國一向奉為圭臬的「福利國政策」,改以亞當‧斯密(Adam Smith)為政經理念宗師的新右派的改革路線極為相似。而當初的這場改革,讓倫敦再度站上了世界經濟的頂峰。
然而,德國雖然浴火重生,工會與行業協會的強大反彈勢力,卻讓施羅德付出了連任失敗的代價。十年生聚不但讓東德從廢墟中站立起來,更創下了史無前例的經濟成長與屢創新低的失業率,走出了兩德統一後的痛苦陰霾。此成功範例,足以讓即將面臨下一張歐債骨牌命運的西班牙與義大利引以為鑑。
雙軌二元職訓強化青年專業技能
不過,能有此一強勁反彈力道的背後因素,還得力於德國所實施的中學和職業學校「雙軌二元」的教育制度。由於德國一向重視企業學徒制,因此在制度上強調職技學校的學生可在企業見習,讓青年學子具有更符合產業發展需要的專業技能,而不是盲目教育出一大批無謀生能力的大學生。
鑑於自身的經驗,德國將此一教育制度納入「六點計畫」中,希望藉此因應主權債務危機國家普遍存在的青年高失業率問題。
IMF總裁:非洲難童比希臘更值得同情
不過,德國地方選舉一路氣勢如虹的左派社會民主黨,並不因為這六點德國意味濃厚的計畫而放過梅克爾。社民黨國會黨團總召史丹邁爾(Frank-Walter Steinmeier)強烈表示,支持歐洲財政條約的先決條件是梅克爾必須制定出更大規模的刺激經濟措施方案,否則一切免談。因為如果不改革金融市場的稅制,不增強投資力道,以及不提高歐洲投資銀行的貸款能力,社民黨不會跟聯邦政府同路。
不過史丹邁爾反對成立歐元區公債的立場,倒是與梅克爾一致,也符合八成德國人民的態度。他認為,在欠缺一致性的經濟與財政政策與嚴格的附加條件下,歐元區頂多可以成立歐洲債務清償基金。換句話說,德國人民不願意拿自己的血汗錢去打水漂。而IMF總裁拉加德在英國《衛報》一席話,可說是赤裸裸的替德國人民道出了不好說出的心聲。
專訪中,《衛報》詢及拉加德是否能狠心地眼睜睜看著希臘的媽媽們沒錢請助產士,還有病患沒錢買救命藥?拉加德回答:「我比較擔心尼日小村學校裡小孩,他們三個人擠一張椅子,一天上課時間僅二小時。因為我覺得他們比雅典人民更需要幫助。」她接著表示,如果孩子受到撙節影響,家長必須負起責任,「家長必須繳交稅金」。她認為希臘人普遍逃漏稅因而得不到公共服務,這「很公平」。拉加德堅持,希臘人「還債的時候到了」,並表明,IMF無意放寬希臘紓困條件。六點計畫挨批分析:好了瘡疤忘了痛
改革沒有一夕成功的案例,十年生聚是一個必經的階段。梅克爾「六點計畫」的提出雖可說「了無新意」,但卻真正具足了務實性與可落實性,最重要的是,這六點建議方案都具有實際的實施經驗、對策與一定的成就。
不過,許多經濟學者與專業媒體對於梅克爾所提方案並不具信心。學者認為,德國長期以來在政策上勒緊褲帶的做法,放緩了德國經濟成長的腳步,這令德國人民養成寧可減少消費也要盡量儲蓄的生活習慣。但德國強勁的生產力道與效率,還是對這個國家的GDP做出了相當大的貢獻,也因此形成了內需不振但外銷暢旺的經貿現況。學者認為,這使得其他歐洲國家根本無法分享這個歐盟第一大經濟體所產生的龐大經常帳盈餘,而成為歐洲景氣不佳的「禍首」之一。
另一方面,也有分析認為,這類批評其實是凱因斯的幽靈作祟使然,他們是「好了瘡疤忘了痛」,忘了二戰後凱因斯擴張理論的死忠擁護者英國,在70年代所面臨的總體經濟瀕臨崩潰邊緣的慘景。總結該次教訓主因,正是公共支出的巨幅成長與失控。鐵娘子柴契爾夫人在掌政後所採取一連串的自由市場與緊縮政策,方才挽救了英國的經濟與財政,並創造了近二十幾年的榮景。而其中所採取的限縮福利支出、放寬經濟管制、減低直接稅、撤銷商業活動管制、減低部分領域公共開支等措施,也都呈現在這次的六點計畫中。
量入為出先人的保守智慧
梅克爾說了一句經典的話,「我無法理解,量入為出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怎麼會引發這麼多的爭論?這實在讓人驚訝。」美國前總統克林頓任內創下了零赤字預算的紀錄,怎麼辦到的?簡單四個字──量入為出。台灣前總統蔣經國任內做了許多大規模的經濟建設,但並未實施赤字預算,甚至還有盈餘。在他行政院長任內所規劃的十大建設,奠定了台灣成為亞洲四小龍的經濟基礎。當時的經濟顧問們都建議他採取赤字預算擴大建設範疇,但他拒絕了,他強調:「莫要債留子孫。」
先人的保守或許讓經濟的成長步伐沒有那麼快速,但是穩健卻也給社會帶來保守的道德風氣,抑制了因快速成長所造成的貪婪與腐敗。希臘正是後者血淋淋的例證。
梅克爾的「六點計畫」並非代表撙節立場的軟化,反而是坐實了撙節的真正內涵。「歐洲女王」正試圖師法「鐵娘子」的救英政策精髓,以挽救沉痾甚久的歐元區經濟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