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

中國90後學生站出來 北京心驚膽跳

江蘇啟東的抗議現場。Getty Images
江蘇啟東的抗議現場。Getty Images
第121期
李唐峰

7月29日,香港9萬民眾上街;9月1日,香港4萬百姓集會。他們反對港府強硬推行中共授意的國民教育教材,從小對港人「洗腦」。

幾乎在同一時間,7月31日,台灣七百學生抗議;9月1日,台灣近萬公民遊行。他們反對失去新聞專業的「旺中媒體集團」對閱聽大眾「洗腦」,也訴求NCC(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制定《反媒體壟斷法》,避免言論變成一言堂。

近年香港愈趨中國化,而台灣則愈趨香港化。用教育洗腦香港,用商業洗腦台灣,導致港台兩地的新聞專業、言論思想自由、民主人權,在中共的威逼與利誘下,日益縮減。

然而,以最近情勢的發展來看,港台兩地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覺醒,網路社群的發達也扮演著另類發聲的管道,因此公民社會還不致完全沉淪。

相形之下,中國本土仍屬管制嚴厲的極權社會,「集會遊行」可謂難上加難。然而,中國底層社會累積已久的民怨顯然比港台兩地更加強烈。有人形容情勢宛如「坐在火山口上」,一旦火山噴發將一發不可收拾。

事實上,7月初與7月底,中國就發生了兩起抗暴事件,兩起事件的抗爭人數均高達10萬人左右。與先前中國各地早已此起彼落的維權抗爭不同的是,其中包含大量學生,甚至是90後(1990年後出生)的年輕學子。

四川什邡抗暴 90後中學生站出來

2008年汶川大地震,四川省德陽市什邡市是10個極重災區之一,市內大部分建築夷為平地,有六千多人死亡。由於財產損失巨大,使得當地經濟倒退十年,讓什邡在四川省的縣域經濟中(什邡市為縣級城市),從第2名一下退步到第19名,這對地方官的升遷無疑是一項沉重打擊。

於是在2011年,什邡市委書記李成金豪邁地高呼:「活力什邡,重返十強!」什邡預計在人民渠上游修建鉬銅廠,企圖在GDP排行裡重回四川十強縣。在6月29日的開工典禮上,從官方新聞報導中就可以看出這項工程對李成金的仕途有重大影響:「6月29日上午,什邡經濟開發區上空綵球飄揚、標語齊飛,由四川什邡宏達集團投資104億元的宏達鉬銅項目開工典禮在這裡隆重舉行。……宏達鉬銅項目的正式開工,不僅標誌著什邡向『千億產值,百億財政,全國百強』的宏偉目標邁出更加堅實的一步,更為四川建設西部發展高地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然而,官方雖然聲稱這項工程已經通過環保評估,但什邡和下游的民眾卻根本不相信。鉬銅是鉬和銅的複合材料,可替代銅、鎢銅使用,但鉬有劇毒,對人體危害極大。該廠離縣城只有十幾公里,且位於水源上游,而且這個計畫在新疆、西藏、雲南都被拒絕興建。

李成金為了強力執行,號召各部門負責人進行封閉式會議,現場表態、統一口徑,更下令媒體、電信及公務員加大宣傳此項目的優點。但據爆料,政府還給廠邊居民每人2萬元人民幣的封口費。而且為了躲避民眾抗議,開工奠基典禮從6月25日改為28日,再改到29日,現場警員遍布,不准外人進入,等到什邡當地人知道,奠基典禮已結束。

居民聞訊後憤怒不已,為了保衛家園免受汙染,7月1日晚間,數百名中學生來到什邡市委門口請願。2日,各學校竟對學生發出警告,如果繼續參與請願將開除學籍。

但沒想到,大批學生、父母竟無所畏懼。2日大量市民上街遊行,反對興建汙染嚴重的鉬銅冶煉廠。數百學生與民眾在一處民主牆上簽名、題字,學生們在那裡寫下了「為了什邡,我們可以犧牲,我們是90後!」的口號,震動整個社會。

但當局不但不受理民意,官員態度極為蠻橫,動用特警手持警棍對民眾進行粗暴的驅趕與毆打,四川武警也進入什邡市區,以催淚瓦斯和震爆彈驅散人群,造成多人受傷,其中包括老人、婦女和兒童。

面對高壓與暴力,什邡人民毫不畏懼,他們高舉「今天不站出來,明天就站不起來!」的標語,並以數萬人上街來回應當局的威脅。他們迎著武警和特警的催淚彈、震爆彈、警棍前進。這些以90後為先鋒的什邡民眾,以血肉之軀對抗中共武裝暴力。儘管有人被震爆彈、催淚彈炸得頭破血流,有人被警棍毒打,有人被打成重傷,但是,示威遊行者毫不退縮。

當時,一個不到十歲的小男孩也舉著「我要生存權」的標語走在遊行隊伍的前面;一位18歲左右的少女展開雙臂擋住全副武裝的特警;一個14歲的女孩被特警打倒在地上,還高呼:「要讓十幾萬什邡人死,先讓14歲的女娃死……」更激動人心的場面是,什邡人民拆下了「中共什邡市委員會」的牌子,丟在地上讓大家踐踏。

由於民怨極大,有警察在街上找餐館吃飯,肥腸粉的老闆直接表示「不賣警察」,然後整條街的人都出來怒吼:「德狗、德狗……」聲勢驚人,很多什邡的飯店都直接貼出告示「本店謝絕特警進入」。

10萬人的集體力量,終於讓什邡市府低頭。7月3日當局表示,將停止建設該項目,而且今後也不會建設。一個被中央政府正式批准的百億大項目,卻如此「短命」,在當今中共統治下並不多見。

不過,當局抓捕了27名來自廣漢聲援的學生,在過程中也至少打死了2位民眾,因此3日晚間仍有超過千位民眾聚集,要求釋放學生;4日也仍有憤怒的市民上街抗議警方暴行。直到7月11日,什邡警方才將被扣押人員全部釋放。

什邡人民取得了階段性勝利,尤其是90後中學生的擔當,令社會刮目相看。

江蘇啟東90後掀起反抗聲浪北京擔憂

在什邡事件不到一個月後,7月底又一批學生站上了示威前線,地點在江蘇啟東。

「王子紙業」是日本最大的造紙商,該公司設廠於江蘇省南通啟東市,並於當地規劃排海管道,做為排汙之用。這項計畫可能會對啟東海洋生態有嚴重影響,且其排海口位於塘蘆港,也是重要漁業水域。但這個規劃早在2006、2007年就已被中共中央批准,也在南通簽署了合資協議。但規劃期間,啟東市就有各種不同聲音,但反對意見總是被擱置或視而不見。

2009、2010年間,民眾就在許多論壇上建立社群,並下鄉到塘蘆港等啟東沿岸宣講、徵簽,以「抵制王子排汙」。民眾也多次前往江蘇省發改委、省海洋漁業局、省環保局表達反對,但都同樣無疾而終。

走遍所有正規管道毫無成效下,2012年6月9日,一群來自匯龍區及呂四漁港的漁業從業人員和海邊養殖戶拉起橫幅抗議,並有簽名活動。18日,啟東舉行工程聽證會,表示汙水排放達到國家標準,但場外聚集了上千人反對。

7月26日晚間,啟東市副市長張建新發表電視講話,警告市民不要上街,並稱「暫停」工程建設。當時多個網路社群被關閉,不少學生家長收到簡訊,要求不要讓孩子參加相關活動,也有企業要求員工簽承諾書,不接受媒體採訪。但這些管制措施就如同四川什邡一樣,通通失效。

在市民多方反映無果的情況下,7月28日終於引發眾怒。90後學生透過QQ(中國流行的互動社區網站)與交友網站,早上8時在啟東市永安廣場聚集了萬人大集會。接著,數萬名的啟東民眾一起走上街頭,市政府大樓很快被抗議民眾攻陷,市民衝進市府大樓,搜出許多撲克牌、人蔘,及各種好煙、好酒。這些東西被群眾擺在窗前,更讓人感到啟東市官員的腐敗。

28日上午的集會並未爆發大規模警民衝突,但衝進市政府的民眾,將市委書記孫建華抓住,給他硬穿上反排汙的宣傳T恤。中午左右,市府宣稱經過南通市政府決定,排海工程項目「永久停止」。

但當天下午,蘇州調過來約10輛卡車的官兵,當部隊到了之後,警方見一個民眾就打一個,流血衝突不斷,據說有好幾位民眾被打死,也很多人被打成重傷。中午時,啟東的網路被完全封鎖,市民也無法通過網路獲取資訊,大批民警見人就用電擊棍打,見到拍照的民眾就把手機砸碎。據聞有一百多人被抓走,3位市民被毒打致死。官方還明確表示要進行「秋後算帳」──開除參與學生學籍、開除參與老師公職。

據傳,有大量年輕人參與抗議的現象,讓北京相當緊張,江蘇省委書記及南通市委書記都被召進京解釋。

中國90後青年參與公民大規模抗議,在一個月內二度阻止了巨額的工業項目,是否日後會串連全中國,甚至引發中國政治局勢的變革?後效值得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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