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分家
如果按照唐浩在電話裡與父親的約定去做,唐浩幾個人可以很快重獲自由,不必耗上一個月的時間。但唐家高層開會的結果,出現了一個逆轉的決定:不能驚動媒體。
唐浩的父親唐川是現任家主,但唐川上頭還有兩個兄長,下頭還有很多堂弟。這個家族近20年來在中國的投資與盤根錯節的關係,並不是唐川一個人說了算。
「我反對聯繫媒體,因為這麼做的後果很嚴重。即使可以很快把人救回來,但也把當局得罪得狠了。」唐川的大哥說:「你不能只考慮唐浩!何況……關上幾天也不是甚麼大事,找人保證他的安全就是了。」
唐川的大哥說這話心裡有點虛,但他沒有說錯,上海那幫人要的是錢,沒有必要傷害唐浩。
唐川沒有說話。
「我也覺得大堂哥說得對!」唐川的一位堂弟看著有人開頭了,趕緊接著說:「那些人就是土匪,不懂甚麼法治。不就是要錢嗎?給錢就是了。畢竟去年買那塊地,的確是便宜了。」
唐川還是沒有說話。
接著又聽會議室裡的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講了很多道理,無非都是勸唐川要三思而後行。
唐川心裡有數,把人救出來最快的方法,就是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因為中共還想搞統戰,不管對香港或台灣都一樣,還是得留下一點臉皮。這是與中共周旋最有力的籌碼。
去年台灣那個經營日系百貨的家族,不也有個接班人被北京合夥人給綁了嗎?如果不是那個家族當機立斷,動用媒體的力量,哪裡能這麼快就讓北京把人放回去!
做生意,就像出來行走江湖,光是怕是能擋甚麼風雨?再說上海幫的勢力正是日薄西山,不如趁這次與上海幫徹底劃清界線,反而能夠因禍得福。
但眼前這些養尊處優這麼多年的兄弟們都看不清這個局……
只有唐川的二哥獨排眾議:「中共這些人還怕啥?不就還剩一點國際輿論壓力嗎?屈服了這次,難保沒有下一次。我不是捨不得錢,但雙管齊下不是更有保障嗎?媒體也要用,金錢也要用,咱家的孩子,沒道理為了錢財受這種罪!」
千金之子不死於盜賊!此話一出,眾人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又開始新一輪的爭議。
唐川只是靜靜地聽著,沒有加入自己的意見。但唐浩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而且唐川還是現任家主,無論如何這些人還是要等他拍板定案。
唐川最後做了一個決定。俗話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也是時候讓這些人知道甚麼才是對的,甚麼才是錯的。阿浩也一樣,經過這件事之後,他也能安心把家主的位子交給他。只是要讓他先吃點苦頭罷了,那真的算不上甚麼。
他緩緩開口說道:「那就請各位各施援手,總要把阿浩他們儘快救回來才是。」
於是在眾人各顯神通之下,有人找上了港府高層,有人找上了中共高層。但關係是打點了,錢也流水地付出去了,問題卻沒有解決。
事情拖到第三個星期,有媒體探知了這件事,在報紙上透出一點消息來,還被唐氏的發言人給駁斥了。但是唐浩在媒體面前消失了幾個星期是事實。媒體連結上顏成中前一陣子被警方搜索的事件,一時之間香港商界頗有人心惶惶的氣氛。
唐氏高層又召開了一次會議,這次連早已經不管集團事務的幾位老人家,像是唐川的母親以及堂叔,也都出面了。
唐川的母親對著會議室裡的人說:「我老了,往後沒有多少日子了。但你們要發展唐氏,要繼續過著人上人的日子,那就得聽我老太婆一句話。」
「我們這些經歷過戰亂的人,最明白甚麼是重要的,甚麼是次要的或者不重要的。咱們唐家的家產,在香港雖非第一,但你們哪一房的人都可以受用三代,這沒問題吧?」
「那麼,我們除了財富之外,就沒有別的追求了嗎?我不是要大家去做烈士,但和那種人……」老太太把手指往北邊的方向比劃:「你們想與虎謀皮,有這個必要嗎?」
大家低下頭去。
「一山還有一山高,沒有人嫌錢多的,但也要有命賺,也要顧到名譽與家聲!這都三個星期過去了,大夥兒也該想想是否該換個方法吧!」
沒有人敢反對。
當年唐氏曾經有過一次危機,差點弄到破產。是老太太把自己的嫁妝全部典當或賤賣,又向娘家挪了大筆資金過來,這才渡過那次難關。如果老太太拍板定案,沒人敢說個不字。
「我老太婆作主,找媒體吧!」她看著唐川點點頭。
但唐川沒有直接領命,而是拿出厚厚的資料,每個董事會成員都一人一本。
「今天趁大家都在,我建議把唐氏旗下的公司做一個管理權的分割。」唐川說。
這是要分家嗎?眾人驚詫地看著唐川。
唐川解釋了原因。上海那塊地本來就有重大爭議,主要是上海當局在強行征用土地的過程涉及不法,甚至鬧出人命。一直到現在還有原來的居民甚至為這些居民打官司的律師,還被當局設詞關在牢裡或送去勞教。至於上訪的居民那就更不用說了。
「去年我們的確看到了機會,預見到國際金融的變局以及中國地方政府財政的窘迫,所以才能低價拿到這塊地。原本我們的打算是養幾年之後就蓋豪宅脫手,這樣就可以與那些土地糾紛切割乾淨。」
唐川一直是這麼想的,違法的是上海當局,是中國共產黨。唐氏不過是商人,買賣交易都依法辦理,至於那些拆遷的破事,各人造業各人擔。
可是現在看來,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這畢竟是一大筆投資,眼下也沒人敢出面承接我們這塊土地。這麼拖下去也不知道要擱幾年。但是各位有沒有想過,北邊這個政權,還能維持多久?」唐川嘆了口氣。
「這怎麼可能?」唐川的大哥笑說。
唐川點點頭:「我們都研究透了,知道中國政府財政空虛,才會得機買到這塊地。2007年我們和顏家一樣把貸款清償,把手上的樓盤在高價時清出,不正因我們看得遠,比別人多看到2008年與今年變化嗎?」
「那也不會是這兩三年就要發生的事。」唐川的大哥還是質疑。
「可是我們不能沒有準備。萬一發生了,那麼一切可能會被推翻重來,我們真的能全身而退嗎?我們還想從那塊地獲取利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