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前，接到一位醫生的緊急電話：「醫師，你可不可以到我家裡，幫我母親看病針灸？我母親喘不過氣，又不肯上醫院。」我回答：「我現在有病人，正在看診，你可以幫她針灸內關、魚際、中府、勞宮、湧泉、百會穴，這些穴位都可以止喘。」他說：「我不敢！我母親現在只肯讓你看。」碰到至親危急，醫師往往自己就下不了手。看診結束，晚上9點直奔他家中。
先把脈，輕按脈洪大而數，稍按脈底空虛，加上喘息抬肩，陰陽相絕離，是危兆。
針魚際、內關、中府，喘漸緩，按著內關穴針柄撥針催氣，再撥心包經、心經，並揉按捏胸大肌，喘終於停止，病人立刻睡去，老人家已經喘了三天三夜不能入睡。走出房間，孫子在外嘻笑玩耍。我沈重地告訴這位醫生：「你母親等一下還會再喘，病況危急，這幾天是關卡，過年也是在過劫、過關，如果過不了就走了；過得了也只能延緩一段時間，看看能不能挨過元宵節或清明節。」我臨走前，提醒他幾個急救方法，其實他知道，只是一心慌，便六神無主。
95歲老人想在家往生，後事也交代好了，但熬不過子女的懇求，將她送進醫院，醫院檢查是肺積水。抽完水很快又積，積了再抽。老人家很不高興，吵著要回家。子女「孝心」硬是要求醫生查病因，必須搶救治療。一連串檢查，最後確定是乳癌擴散到肺部，過幾天又發現癌細胞已經擴散到骨頭。這位孝子醫生再次打電話給我，希望我出診，為他母親醫治，他說：「母親本來還能吃一點，現在插滿管子，一直灌藥，老人家很痛苦，一句話也不肯說，看了很心痛！」我說：「你實在殘忍，所有檢查對老人家而言都是酷刑，治療藥力這麼強且毒性又大，95歲的老人如何承受得了？」
這位醫生很無奈的對我說：「見死不救是不孝。」我回答：「你這樣做才是大不孝，死前掙扎看上去很痛苦是假相，靈魂要脫離人世間這層軀殼，也是需要費一點功夫，說不定如釋重負，輕快地像蟬脫殼般可以飛翔。最大的孝順是讓老人家求得善終，不該沒尊嚴的死去！」雖然他同意這個看法，但他的兄弟卻不肯，仍要搶救。
一天他又打電話給我，他說：「母親一直在生氣。」我告訴他：「每逢過節白帖子就特別多，也許下世投胎也是一群一群的，他們相約一起回去，告別日多是黃曆吉日，在人間當人是痛苦的，95歲高齡脫離世間，也許是了結日，也是一種喜日，只是世間的人總想不開。你們不放手，老媽當然也不高興。」他突然說：「有道理，我回去勸說家中的兄弟。」
元宵節後，我接到訃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