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起來很不開心，也已經有點年紀，我暗自想，她為什麼在這時候要離婚。
「三十年婚姻一場，沒想到竟然是一場空。」她拿著手寫的信件給我，「我比較不會說話，這是我想要提出離婚的原因。」
我靜靜的看著她所寫的信，「你確定要離婚？」
她把問題丟回來給我，「我就是想要問你這個問題，我心裡很猶豫。」
他們結婚三十年，小孩兩個，都已經成年，沒有監護權的問題。
「你是因為財產的問題，捨不得離婚嗎？」我問，就信件裡的描述，夫妻名下各有房地產，或許這是女方不願意離婚的原因，擔心日後生活的保障有問題，或者是財產歸屬難以釐清。基本上，年輕的夫妻不願意離婚，通常是因為小孩，年長的夫妻不願意離婚，則是因為財產。
「不是。」她緩緩的搖頭，「錢的問題好處理。」
「不過，你先生看起來確實有婚外情，這部分你的看法是？」我問。
「我就是疑惑這一點，我懷疑我自己的想法有問題。」她說，「我在年初的時候，突然發現我先生竟然有一個小孩入我們家戶籍，這小孩已經十二歲。我追問他以後，他竟然說，這是他在大陸經商生下來的孩子。」
我心想，果然有高人指點，因為已經過了告訴期間。通姦罪，從事實發生起十年，或是知道起半年，如果不提告，就會逾越告訴期間。這件案子更麻煩的事情在於，配偶自知悉另一半通姦後，如果半年內不提起離婚訴訟，也就不能以此為理由，提出離婚。
現在半年即將屆滿。
「你只剩下離婚訴訟可以提了。剩下通姦罪的部分，因為超過十年所以無法追訴；而且損害賠償部分也已經超過十年，同樣不能請求。」我無奈的說。
「你覺得我應該離婚嗎？」她問。
「為什麼你會提出這個問題？」我很有興趣，畢竟一般女人聽到自己先生外遇，總是義憤填膺，她為何冷靜如此。
她看了我很久，平靜的表情讓我訝異。
「我跟他一起生活了快三十年，他沒有做錯過什麼大事情。意見不合一定會有，但是我們溝通也就沒事了。我們一起背房貸、帶小孩，酸甜苦辣我們都一起過。我很難想像他突然有一個孩子，剎那間我覺得那是假的，但是看到戶口名簿，又真實得可怕。你覺得到底我們的三十年是假的，還是這個孩子是假的？」
「都是真的。」我由衷的說。
「所以我才會掙扎還要不要接受他。」她說。
「他怎麼跟你道歉的？」我問。
「道歉？」她有點不知道如何說起的表情。「他覺得沒有必要道歉。事情就這麼發生了，如此而已。他覺得他一直很辛苦的不讓我知道，現在真相大白，他反而鬆了一口氣。」
「然後呢？」反倒是我激動了，「就這樣？他以後打算怎麼辦？」
「他要我們以姊妹相稱。他可以兩邊跑，不然的話，他會犧牲我，因為他可以沒有我，她不能沒有他。」她說，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平淡。
「那就結束吧！」我說，「結束這段感情，開始你的新人生。」
她有點歉然，「我有什麼新人生可言？年紀都這麼大了。」
「老伴，老伴，就是老來要作伴。他不能陪你作伴，你又何需要一個沒有心的男人陪伴？說不定教會的姊妹還更能當你的老伴。」我說，「時間到了，就應該走了。你的前半生，為孩子、為老公，現在總該為你自己想想。」
「你覺得我不該接受他的條件？」她問。
「什麼時候輪到他開條件了？」我說，「他可以外遇，但不該踐踏你的自尊。現在不是愛不愛的問題，婚姻到這個時候，已經是情與義，不是愛。他要你接受外遇，連一點尊嚴都不留給妳，那麼妳為何不為自己活？」
「關在籠中太久，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是自由。」她點頭，「就是這樣而已。」
她抬頭看窗外，陽光閃耀，麻雀吱喳跳躍。
(本文經作者授權,轉載自「呂秋遠facebook」,2014年8月27日,作者為宇達經貿法律事務所執行合夥律師)
（本文僅代表作者之意見與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