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猛敲「中國熊貓」,該怨誰?

川普對中國發動貿易戰,有自己的戰略構想;北京桌子上也有大棋局與小棋局的推演。Fotolia
第193期
何清漣
作者為旅美中國經濟專家與評論家,美國《商業周刊》1999年評為「亞洲之星」。其著作《現代化的陷阱》一書被推選為「30年中國最具影響力的300本書」。

中國商務部副部長擬於8月下旬率團赴美,就中美雙方各自關注的經貿問題進行磋商。因為川普的姿態越來越強硬,凡被貿易戰波及到的相關國家都在祈禱中方不要那麼強硬、談判時講究一點策略做點適當讓步,以免貿易戰擴展成貨幣戰——土耳其最近陷入「里拉危機」,亞洲許多貨幣兌美元都在貶值,觀察者認為這與中美貿易戰久拖未決有直接關係。

 

北京與西方媒體都在玩「怪罪遊戲」

對於中國強撐著擺出一副決不讓步的姿態,大多分析者認為中國是在等機會——今年11月美國國會中期選舉中川普所在的共和黨將失利,這是美國主流媒體與華府親民主黨智庫一致的看法。

西方媒體認為中國之所以會如此估計形勢,是因為聽信了錯誤的意見。於是國內國外都在找誤導中國領導層的人,國內找出了「國師」胡鞍鋼,國外找出了美國華府智囊圈的親中派。

8月上旬,美國對華貿易戰看來不能滑過去,中國國內開始聲討提出「中國綜合國力全面超美論」的「國師」胡鞍鋼,討伐聲勢之浩大,文革之後的中國,再也沒有一位知識精英有此殊遇。我在明鏡電視台8月9日的節目中指出,2017年4月,胡鞍鋼確實發表過名為《國家綜合國力評估》的報告,要點是:在2000~2015年期間,中國9大類戰略性資源中8大類戰略性資源占世界比重呈持續上升趨勢,目前就綜合國力而言已經超過美國,到2020年更是相當於美國的1.75倍。胡的報告由此引伸出結論:中美發展實質上是兩種制度的競爭,中國制度遠勝於美國。

這一研究確實荒誕,但認為胡鞍鋼誤導了中國高層,卻有點讓他背黑鍋之嫌。因為胡的報告甫出,國內輿論譁然,多指責為媚上之言。同為官方經濟學家的樊綱直言:「中國全面超過美國太聳人聽聞,天天炒作有甚麼用?」鑑於胡鞍鋼2014年曾看錯風向,提出「集體領導優於總統制」,繼續鼓吹「九龍治水」,中共總書記只是集體領導的「班長」,完全不符合亟欲加強個人集權的習近平之政治需要,從此進入冷宮。因此,胡鞍鋼的「中國綜合國力全面超美論」肯定無法上達天聽,也影響不了決策。

《經濟學人》雜誌近日文章指,據知情人士透露,川普私底下對習近平相當友好,但習近平團隊聽信了「錯誤的美國人」的意見。這些「錯誤的美國人」包括和中國大陸長時間生意往來者;再加上川普的助手和閣員,例如美國財政部長梅努欽(Steven Mnuchin),種種原因使得習近平以為只要利用戰術性的讓步,就可以收買川普這個商人出身的總統,因為中國大陸一直以來,也都是使用這種手法安撫「憤怒的外國人」的。

川普對中國發動貿易戰,有自己的戰略構想;北京桌子上也有大棋局與小棋局的推演。中共堅持不肯讓步,不是誤判形勢,而是經過精密測算,發現怎樣都是輸,不如做出強硬姿態以應對。


 

貿易戰精確計算:橫豎都是輸

「中國綜合國力超美論」並非胡鞍鋼首創,在他之前,美國、歐洲都有專家如此預測,只是年限分別入放在2025年與2030年,不像胡鞍鋼鐵口斷言「現在已經超過」。但實際情況是:截至目前,甚至在看得見的將來,美國仍然是決定中國支付能力大小的國家。這點,中共高層很清楚。先說中共推演的「大棋局」。

美國對中國的要求是兩條,第一是減少對美國出口,第二是立刻承諾不再侵犯知識產權。這兩條中國都做不到。

減少對美國出口,外匯順差就沒了;不再侵犯知識產權,技術來源就沒了。因此,對中國來說,讓步就輸光了;不讓步,硬抗,美國加了關稅,中國還可以讓人民幣貶值,多少還能出口一些,最壞的結果和讓步相同:外匯收入沒了。不讓步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撈不到美國的技術,至少從其他國家的外資那裡還可以撈。

試想一下,中國侵犯知識產權是針對一切有技術可偷的國家,如果北京只對美國承諾不再侵犯知識產權,卻對其他國家說,那個承諾只對美國有效,對你們國家,對不起,我還得侵犯,那樣的吃相實在太難看。所以,中國在貿易戰中當中選擇不讓步,是經過精確計算的,一切按照對自己最有利的辦法做。


 

北京應對「小棋局」的軟硬兩手

所謂「小棋局」,就是和美國在貿易問題上一對一的掰扯,你加一點關稅,我也加一點,你再加,我也再加。反正耗下去,中國經濟好不了,你也別想舒服。

軟的一手:發表中國與WTO白皮書,表明中國倚重WTO,不希望全球經濟規則大翻盤;再度開出吸引外資的新條件,希望引來新外資。比如6月28日發布2018年負面清單,製造業投資限制基本取消,大幅放寬金融、交通運輸、能源等多個領域市場;29日,出台簡化外商投資的手續;30日,推出2018年版自貿區負面清單,新清單長度比2017年版縮短一半以上,還取消了石油、天然氣勘探、開發限於合資、合作等多項限制,開放程度較全國版更進一步;7月1日,即日大幅下調汽車整車和零部件、化妝品、水產品等一大批商品進口關稅。

硬的一手:以牙還牙,對美國的貿易制裁寸步不退。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日前在會見歐美跨國集團巨頭時針對中美貿易衝突堅定地表示,中國會以牙還牙。至今還未軟化態度。
 


▲北京寄希望於川普所在的共和黨在今年11月美國中期選舉中失利,但極有可能失望。Getty Images


 

北京眼中的大棋局

所謂「大棋局」,是把希望寄託在三個方面:

第一,寄希望於世界上多數國家能遏制美國的舉動。歐洲現在表明將與美國站在一邊,美國也軟化了對歐盟的關稅政策,北京知道已經指望不上歐盟,於是寄望於土耳其與其他新興經濟體對美國的不滿上。

美土兩國之間的外交爭端,觸發了土耳其的經濟危機,里拉暴跌40%,創歷史新低。土耳其總理埃爾多安痛斥美國,聲稱要抵制美國的電子產品來報復美國對土耳其發動的經濟戰爭。埃爾多安還宣稱,準備將與中國等國貿易改為用本國貨幣結算,並呼籲那些沒有被美國制裁的國家拒絕使用美元,「尋找願意溝通的夥伴,用他們本國貨幣結算」。中國對土耳其的表態甚為欣賞,7月26日,中國工商銀行向土耳其能源和運輸部門提供了36億美元的貸款。

第二,寄希望於川普所在的共和黨在今年11月美國中期選舉中失利,至少失去參眾兩院中的一院,讓川普今後處處受到國會掣肘,寸步難行。

美國主流媒體如《紐約時報》等對川普深惡痛絕,此刻川普正處於四面楚歌狀態:美國消費者因增加關稅導致物價上漲因而不滿;美國逾千家商會與華爾街均反對貿易戰;民主黨正在掀起藍色浪潮,贏得不少支持者,準備在中期選舉中碾壓共和黨;共和黨因為迅速川普化而導致內部分裂……

更讓中國趁願的是,因川普總統經常指責美國媒體成了人民公敵,8月16日有近350家美國報社同日發表社論反對川普總統對媒體的攻擊。當然,中國不僅只是希望,還採取行動。據美國國家安全顧問約翰‧博爾頓(John Bolton)8月18日接受ABC News採訪時說,除了俄羅斯之外,中國、伊朗與北韓都試圖干預美國2018年中期選舉。

第三,寄希望於美國潛在的其他對手給美國造成新的麻煩,紛紛放棄與美國國際合作,孤立美國;繼續打朝鮮牌,恢復對朝鮮援助,習近平正擬於今年9月訪問朝鮮(這訪問在時間上已經一推再推)。

一句話,北京正在等待美國國內經濟政治形勢發生變化,民主黨翻盤,從此川普的白宮成為「跛腳鴨」,政令不施,失去選民支持,從今年11月中期選舉直到2020年總統大選,一路失敗,川普幹滿一屆後滾出白宮。

美國對華開展貿易戰,只是川普要改寫全球化格局的重要步驟之一。歐巴馬時代,世界普遍認為美國正在走衰,成了沒牙的老虎;川普的一系列政策扭轉了美國的國運。美國取消部分對聯合國的支持,對中國、土耳其的經濟打擊等引起的強烈反應與不適,證明美國仍然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強。中國寄望於11月美國中期選舉,極有可能失望。屆時與其玩怪罪遊戲,不如深刻自省,找出美國為何要猛力敲打熊貓,另謀與美國相處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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