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村長大,中學讀音樂班,大學念英語系,於香港中文大學取得EMBA學位。充滿好奇,勇於嘗試。一雙眼,看著社會百態,直視內心。在典籍與大自然陪伴下,抒寫一篇篇真誠雋永之作。曾任廣播電視記者、主播、節目主持人、業餘音樂演奏者。更重要的是,還燒得一手好菜呢!
秋日,不必然傷感,如果你選對了去處,選對了同伴。
▲回首來時路。劉惠宜攝影
雖然長住台北,但異鄉人情結難解,不過對於舊名草山、曾有「台灣小箱根」美稱的陽明山,我可是很樂意沾上邊的。每年秋天,是芒花綻放的時節。大屯山因著白背芒的開花,展示一款款的新裝。芒花初開,乳臭未乾,花穗紅褐;進入青壯年,羽翼豐美,金黃飽滿;初老,髮際飄霜,漸轉銀白,及至如棉絮般飄忽,似風中之燭。
▲淡彩陽明。高羅明堂攝影
在山頂,但見滿山芒花如浪、如毯,直叫人想縱身高臥其上。遠方披著一層白濛濛的霧氣,一入鏡,活脫脫地成了一幅以藍色為基底、深淺錯落有致的淡彩。山水,是最高境界的藝術,不見斧鑿的痕跡,大美不言。
遠方的大屯西峰與面天山各踞一方,大片的墨綠植被是早期造林的柳杉,曾經雄霸整個山區,但每年長達七個月的凜冽東北季風,迫使它們讓出地盤,退居山腰與山腳。取而代之的是不起眼的芒草,憑著堅韌的生命力,盤據山頂,代代綿延。
▲大屯坪步道。劉惠宜攝影
植物的世界與人類社會竟有幾分相似啊,誰挺得住,誰就能繼續在生命的宴會裡起舞。爬過一峰又一峰,回首來時路,不敢相信自己這種三腳貓也能走這麼遠。其實,每個人的生命都不容易。你看起來的丘陵,可能是別人必須傾全力攀爬的高山。他人眼裡的水窪,卻是你得奮力泅泳的大洋。看似輕而易舉的背後,往往是令人卻步的付出。
▲行遠必自邇——你我同行。林鴻章攝影
就連想看個風景,也得付出時間與體力才能一親芳澤──陽明山可不會送上門來。欲賞大屯秋芒,唯有蹬梯爬高。這些坡度陡峭的階梯,望之儼然,即之也厲。我深呼吸一口氣,鄭重地邁出步伐,護膝、登山鞋、登山杖俱全,如臨大敵。反觀同隊大哥們,個個一身輕裝,英姿颯爽;空著兩隻手,如履平地,臉不紅氣不喘,還有餘力差遣勇士折返探看我這個吊車尾的是否安好。這群隊友,或在職或退休,長於企業實務或精研學術,經歷各異。相同的是,走過風雨,留下的不是傷感,而是曠達,因此歡聲笑語時時閃亮地灑落。我有時想像著他們在大學擔任業師、教授或在公司裡發號施令的正經模樣,再看看攤在眼前的這片放歌縱飲、毫無遮攔,初看瞠目結舌,再看啞然失笑。從以往的獨自旅行,到現在的結伴同行,獨樂樂與眾樂樂,各有各的精彩吧。
對一些基因裡帶著悲秋傷春因子的人,夥同有趣之人賞花,保證可以削減情感過於豐富所帶來的殺傷力,取而代之的是一掃陰霾的開懷。
曾經,我如此執著於要找一個人,只為他做菜,只為他彈琴。如今明白,這場戲可不是我一個人唱的,戲台子說拆就拆了。被留下的人,只能為難地接受「所有的事與願違,都是另有安排」的說法,強記種種救命格言,拍拍身上的塵土,擦擦臉上的髒污,低著頭自己找台階下。顫顫巍巍中一抬頭,才發現世界原來很大,白雲悠悠,豔陽依舊高掛──那何不把自己的心打開,美食共享、彈琴給大家聽,讓自己做一道清泉、成一座礦呢?
不再於茫茫人海中汲汲外求,於秋日投身「芒芒」花海,參與大自然在蒼穹下依時序上演的年度大戲。天地之大,何愁無容身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