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洋基队的传奇捕手、人生哲学家尤吉‧贝拉(Yogi Berra),曾说过:「那地方没人去了,太过拥挤了。」(Nobody goes there anymore. It is too crowded.)现时的旧金山,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了。市区住房市场火热,一房公寓出租,一个月三千美金起跳,没几个钱,根本住不起那地方。但年轻人、新创公司,还是对旧金山趋之若鹜。今年在股票市场挂牌上市,或是即将挂牌的公司,如Lyft、Uber、Pinterest、Slack、PagerDuty、Postmates等,都以旧金山为总部。美国湾区的质量重心,逐渐从硅谷往旧金山市区北移。
这个迁移的现象,符合年轻人往大城市群居的喜好。市中心的交通方便,不用自己开车,而且生活便利,商家密度高,食衣住行都很集中。而美国这一轮独角兽级的大型科技公司,几乎无一例外是软件业,只要有工程师、计算机设备和办公室就可以做大,并不需要传统硅谷产业,如计算机、半导体这些所需要的大面积厂房,所以选在市中心落脚,非常自然。
旧金山住房,不是经济问题?
而这个迁移,现在也影响到上游了。硅谷创投业,一向是环绕在史丹福大学附近,集中在沙丘路(Sand Hill Road)上。但现在知名创投,都开始在旧金山市区设点。由网科神童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a)创立的Andreessen Horowitz(又名a16z),最近就传出要在旧金山租下一大片办公楼面,因为他们旗下投资的公司,太多在市区了。Andreessen Horowitz给他们旗下公司,有所谓有「简报」(briefing)活动,让旗下各公司交流、分享产品发展和产业趋势,十分受欢迎。但要这些新贵经常通车到硅谷,太耗时、太没效率了,不如让创投往旧金山搬,还比较省事。
所以我们泛称硅谷的美国高科技业,现在面临了尤吉‧贝拉名言里的两难,大家都要跑旧金山,但旧金山对住房的疯狂限制,供给不足,让房价冲上全美最高,反而让人望之却步。旧金山再不改变,一旦过了某个临界点,科技业和年轻人受不了而逃离旧金山,那产生的恶性循环,就会让旧金山像泡沫一样,崩跌得很惨。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号称在全世界科技发展最前沿的地方,集中了人类最好的脑袋,努力解决了人类许多大问题,开发了现代人不可或缺的产品,怎么会连一个简单的经济问题,都解决不了?
因为旧金山的住房问题,不是经济问题,而是政治问题。旧金山本来可以像东京一样,住房质量又好又便宜,只要管制住房供给的几个力量,如既得利益的拥房者和左派政客,受到适当的压制,问题不应该像今天这样无法控制。问题就出在如何压制这些反对增加住房供给的力量,反制的力量太小、太不集中了。而且说实话,人还是不断地流入旧金山,问题没到迫切,有识者的改革动力,似乎也提不起劲。
但我相信这些聪明的硅谷科技新贵,正在用他们破坏传统产业的手法,破坏美国地方政府住房的监管制度,旧金山取得新生的未来不远了。
▲美国科技业的发达,很大的一个成功要素是创投产业的发达。Fotolia
美国新世代创投「自投罗网」
一个值得观察的例子,还是来自Andreeseen Horowitz。这个新世代的创投,除了开旧金山分部外,今年还有一个惊人的宣布,他们已经申请把公司从创投(Venture Capital),转为注册登记的投资顾问,「自愿」受美国证管会(Securities Exchange Commission,简称SEC)监管。美国科技业的发达,很大的一个成功要素是创投产业的发达。而创投,这个把长期投资的机构资金,如退休基金、大学校产基金等,引入风险新创事业的运作模式,不过四十余载,虽然运作良好,但谁说一定得是新创事业的唯一投资方法?
创投业投资的监管相当松散,当初联邦政府在1974年的法案,放宽退休基金和有钱富人投资创投,让他们不受证管会监管的一个考虑,就是机构投资人和有钱人,对风险的承受度较高,也相对较有知识,能确实评量风险。他们要把钱放在创投或是避险基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富贵险中求」,在美国这个自由的社会,没甚么不好。这样的一个念头和政策,让创投得以放心集资,大胆投放资金在新创事业。但松散的监管,就像是政府划一条线圈一个圆一样,说:「只要你在圆圈里活动,没有人会管你。」Andreessen Horowitz现在碰到的问题是,他们非常看好的加密货币、区块链的产业,并不在政府划的圆圈里面。而非常神奇的,只要投资公司接受证管会监管,反而可以投资这些高风险的未来产业。
所以Andreessen Horowitz自愿放弃创投所享有的监管自由,而转身变成注册立案的投资顾问(Registered Investment Adviser,简称RIA),放马往加密货币狂奔。现在还看不出来创投作为一个产业,是不是会像Andreessen Horowitz一样,全心拥抱监管。自由惯了的富豪,会自愿把手绑上,和官僚打交道?这种不可思议的转换,没有换个脑袋,还真办不到。
而或许Andreessen Horowitz就是在革命性的换脑袋。如果有注意到硅谷哲学家彼得‧提尔(Peter Thiel)一贯的发言,你就会发现,提尔并不是我们想象的右派自由主义者(libertarian),他一再强调,政府是可以做大事、做好事,一如阿波罗登月计划或是曼哈顿原子弹计划。要让美国重回那种集众人之力干大事的年代,政府和经营政府的态度,要有一个巨大的转变。而如果所有志在改革的人士,始终像创投业一样,抱持「政府你不要来管我,我们自己过得很好」的态度,政府就会只是一直是阻力,而不是助力。
所以,也许Marc Andreessen就是在拥抱这个观念上的转变,要改变政府,就先和政府团抱在一起,要了解问题所在、找出解决方案,就先正面迎向问题。所以自愿被证管会监管,才能知道政府管制的问题在那里,才知道要从何处用游说力量、用政治权力改变。同样的,要知道旧金山住房问题多严重,会是科技业未来发展多大的挑战,就要先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也许就是科技巨子破坏落后的政府监管体系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