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会有朋友找我去一些小团体或读书会讲投资的东西,这些小团体的成员不是事业有成的「人生胜利组」、就是积极进取的「年轻有为组」。对于资深的人生胜利组而言,说实在的,他们都老谋深算,会不会投资理财已经不要紧了;但对于年轻有为组,却影响甚大。
这些年轻人其实不简单,能在大环境不景气之下,成功累积人生的第一桶金。但是当他们踌躇满志,想要大展身手用钱滚钱时,往往会尝到理财不慎的苦果,把辛苦赚来的资本轻易亏掉而心痛不已。他们最大的疑问是:「我已经很努力地把投资功课做好,为甚么绩效还是不好,甚至于惨赔呢?」
这是很关键的一个问题,我自己也是过来人,但有时连过来人也很难说清楚。首先,我们必须知道,金融市场是个「复杂系统」(complex system),因果关系模糊而且多重,具有不可预测性,而且会自我调适、演化。(没关系,大部分人都不看懂这段内容。)
简单说,做股票和弹钢琴不同。学钢琴,一般人认真学个一千小时,大概就有一定的水平了;但做股票,就算你天天看盘研究,频频进出,也不见得有好成绩。因为股市里每个人都很用功,也很聪明机警,并随时调整策略。每个人都想赚钱,每个人都不断出招,但最后,总是有人输、有人赢。长期而言,输家居多。
不过以上的解释,只能让我们放弃天真的想法,明白股市不是努力研究就保证获利,却没有指出可行的策略或方向。我们需要更进一步的思维导引。幸好,大自然生态系和人类社会都是复杂系统,经过千万年甚至上亿年的演化,产生一些大自然和社会的智慧,可以供我们参考。
举例来说,一个基层员工如果表现优秀,公司会把他升为主管,但这位新主管如果没有领导能力,马上就会从优秀员工变成差劲的主管。表面上,这是简单的管理技能问题,但本质上,这是社会学上的阶级转换问题:一个人从被领导阶级变成领导阶级,这是非常大的转变!
根据韦布伦(Thorstein Veblen)的理论,这种阶级的分化,遗传自远古社群,领导者从事狩猎、战争、祭祀等高阶工作,而被领导者则负责耕作、烹饪、纺织等(低下的)工作。两个阶级之间的最大分野就是掠夺与被掠夺。
因此,当一个基层员工被晋升为主管时,相当于他必须从一个农夫变成军官,以领导部属作战。很多人会因个性不合而适应不良,最后卡在企业的阶级矛盾里而大志难伸。但少数人却能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一路升上CEO,从事企业购并、股票上市、开发新市场、或是组织改造、挖角裁员等轰轰烈烈的大事。
总之,羊是羊,狼是狼,一下子要变换角色可不是容易的事。
同理,当我们要用第一桶金去赚钱时,等于是从薪资所得者转变成以利润或租金致富的企业家或地主。这也是一种跨界的角色转换,一点儿都不容易。某种程度上,我们必须从被掠夺者变成掠夺者,从羊变成狼。这不只是角色的转换而已,更是思维、习惯和生存策略的转换。
如果我们只是一只很用功的羊,却跑去参加掠夺游戏,其后果可想而知。当报章杂志、股市专家、或是「朋友的朋友」告诉我们该买甚么股票或投资哪种基金时,我们用尽了各种基本分析或技术分析知识去分析操作,却毫无警觉性,不知道自己随时会被猛兽所掠食,最后当然容易沦为别人的晚餐。
长期在股市上有所斩获的少数人,一般来说都是掠夺者,像狼一样地凶猛或狡猾。对他们而言,掠杀不只是生存之道,更是一种快感,他们绝不是「吃素的」。下次你碰到一位和蔼可亲、手戴佛珠的股市高手,热心地教导你股市进出要诀,或更直截了当地报你一支明牌,你应该知道,这人不是假佛心、就是假高手,无论如何,都不该听信他的话。
但这并不表示扮演掠夺者(狼)就一定成功,而扮演被掠夺者(羊)就一定失败。因为在一个系统里,狼和羊的数量消长,总是在一个动态范围里。当「狼口」过多时,必然会有些狼会因食物短缺而饿死;而当「羊口」过多时,当一只狼是很幸福的,食物不虞匮乏。奥莫罗德(Paul Ormerod)在《败部经济学》(Why Most Things Fail)中用鹰和鸽模型来解释掠食者与被掠食者之间的动态平衡,并描述在何种状况下有利(或不利)于掠食者(或被掠食者)。也就是说,鹰和鸽各有优缺点,你可以视情况采取鹰策略或鸽策略。
最后,回到一桶金的问题上,如果我们不是优秀的狼,倒不如安分地当一只称职的羊,并且远离掠夺战场──离股票市场远一点──这样或许能累积一桶又一桶的金。(诸君请放心,我手上没有戴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