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以100万美元,换回年轻时在西点军校接受严苛训练的美好时光!」每一年的教师节前后,我总喜欢对高挂在客厅墙壁上那幅长有丈余,内刻文别出心裁的感谢匾额多看上几眼,而此刻,麦克阿瑟将军对西点军校充满壮美回忆的谈话,常会适时地涌上心头。
一通电话令人忐忑
数年前的9月27日教师节前夕,我接到了一通截头去尾的长途电话,发话人虽然称呼我老师,后来也报上了名号,但总觉得实在是礼貌粗疏,因而,放下听筒后竟令我大大地犯踌躇。
「吴老师在不在?」电话里传来熟悉的海口腔调。彼端声音吵杂,他显然是提足了嗓门,但粗豪的声音却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我是,您是哪位?」下意识觉得对方颇不友善,于是我刻意放低声量,并暗暗调整气息准备敷衍一下!
「水狮啦!」他半牵丝地以台语报上名字,还等不及我响应,又匆匆撂下话来:「老师,明天晚上7点半,不可以外出哦!」说罢他重重地挂上电话,瞧着区域号码,我知道电话是从台北打来,虽然隔个两百多里路,但是仍然感觉出水狮的野性不减当年。方听到「水狮」两字,我的心早就猛然一沉,林水狮是我十来年前,从满山满谷落山风奔窜的恒春小镇,调回云林海线国中服务时教过的首届学生,因此印象特别深刻。
昔日「风云人物」
国中时,水狮就长得又高又壮,他喜欢穿着一条改成都快绷拆了的紧身卡其喇叭裤来上学,水狮认为这是把妹必备的行头;一个乡下的孩子,较无心于课业,大错不犯,但是小过倒是少有间断的。他与李崇阳、许云峰、林俊雄等几位孩子曾经让我耗费不少心力,当然也都被我处罚过。水狮是这群孩子的小头头,平时会带着他们起哄,因此经常被任课老师投诉,但受罚时倒也挺干脆的,眉头从来也不皱一个。
环保教育时间,我的班级负责清理垃圾场,这是公认的苦差事。当时,营养午餐厨余经常弃置在垃圾场里,过了周六、日,艳阳久蒸,厨余经常是发臭生蛆的。因而,我必须卷起裤管来示范性地露一手抓蛆除臭的本事,否则,不足以领导那批松懒的小毛头们。我的衣服、鞋子脏了不打紧,但是水狮那身把妹的行头毁了就严重些,他常常因为喇叭裤沾了一丁点污水而气得哇哇大叫。那段师生们斗智又斗气的日子,真个是殊堪回味。岁月悠悠,都服完兵役了,近25、6岁了吧!毕业后我们是极少连系,正叨念着的当儿,忽然想到会不会是来寻事的?我不由自主地瞟了瞟钢琴旁的球棒。
屏息以待的时刻
「回避一下!」太太敏感地提醒我不要见面。孩子们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收拾好电视游乐器准备上楼。「慢!」教了20年书,甚么样的学生没带过,哪有逃避的理,更何况在孩子面前岂能示弱!但一转念,我还是特别叮咛妻小明晚7点以后就留在楼上;另外,也请太太留意一下楼下的状况,如有发现异状,就打电话给老张。师生间的磨擦与冲突,那场面实在难看,记着,不要报警!我气势由盛而衰大见心虚地吩咐着。
翌日,我哪有心情过神圣的教师节,晚间7点20分不到,我再次检查了电话有无故障,并确认了球棒的位置;书柜前的乒乓球桌也收了起来,心想,这多少可以增加周旋的空间。我忐忑不安地候着。
意外的珍贵礼物
准时得很,7点半整,一辆中型货车在巷口停住,听见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细一分辨,来者显然不止一人。我紧张得浑身微微发颤,正懊恼自己是教那哪门子书时……
「有人在吗?」清清楚楚地,是十多年来没甚么变化,林水狮那小子粗线条的叫门声。我迟疑地开了一道门缝。「吴老师好!」惊疑不定间门被拉开了,这时候我即刻认出崇阳、云峰、俊雄一帮人也都跟着来了,他们还共同抬了一幅丈余长的厚实匾额。进入屋内站定后:「老师,教师节快乐!」四位英挺的青年恭恭敬敬地肃立着,并齐声问好。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都还没说上两句话,师生们便一起撕开了外纸板包装,匾上寓意深远的题辞赫然入目:「朽木可雕也!」